房间里死寂得如同坟墓。
浓稠的恶意和那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玫瑰香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每一个角落,缠绕着苏晚晚的神经。她依旧闭着眼,身体在被褥下细微地颤抖,但那不再是恐惧,而是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火山熔岩般奔涌的狂怒!指尖残留着刚才星芒爆发的冰冷麻痒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断骨处的剧痛,也泵出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恨意。
卡洛琳夫人刻毒的威胁,伊芙琳手腕上刺眼的蓝光,阿尔弗雷德绝望的呜咽…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她死死勒住,几乎窒息。前世林皓辰和白薇薇在车祸后视镜中那张冷酷讥笑的脸,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浮现,与眼前两张刻毒的面孔疯狂重叠!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
善良是罪吗?天真就该死吗?!
一股毁灭的冲动在她血管里尖叫!她想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指甲狠狠抠进那两个贱人精心保养的脸皮里!她想嘶吼,想诅咒,想把积压了两世的怨毒和仇恨统统喷吐出来!
但下巴上残留的、被卡洛琳夫人冰冷手指掐出的火辣痛楚,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不能!
这具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肋骨断裂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钻心的疼,高烧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阿尔弗雷德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仆。而卡洛琳夫人掌握着城堡里所有的武力——那些冷漠的护卫,随时可以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捏死他们。
反抗?现在反抗,无异于自杀!是把自己和阿尔弗雷德最后的生路彻底堵死!
“冷静…冷静…”苏晚晚在心底疯狂地嘶吼着命令自己,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内侧的里,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带来一丝尖锐的刺激,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狂怒洪流。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才有复仇的可能!
薇拉·星焰做不到的,她苏晚晚,必须做到!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从深陷的掌心里拔出,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困兽,重新蜷缩回阴影里,收敛起獠牙。只剩下胸口剧烈却无声的起伏,证明着那场在灵魂深处爆发的、惊心动魄的厮杀。
时间在死寂和浓烈的药味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墙角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阿尔弗雷德还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墙,枯瘦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浑浊的泪水无声地冲刷着他脸上的沟壑,绝望如同实质的灰烬,将他整个人笼罩。他看到了小姐刚才拳心迸发的星芒…那如同神迹般的光芒…可那光芒之后呢?卡洛琳夫人和伊芙琳小姐的恶毒更甚往昔!她们要克扣用度!她们要小姐拖着病体去处理那些肮脏的账目和人情!她们甚至威胁要把小姐关进暗牢!
星焰家族…真的还有希望吗?那点微弱的星光,在卡洛琳夫人掌控的庞大阴影下,又能照亮什么?
“阿尔…弗雷德…”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床上响起。
阿尔弗雷德猛地一震,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混沌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床铺。小姐…小姐在叫他?
苏晚晚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沾着一点暗红的血痂。她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但她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根即将绷断却依旧坚韧的丝线。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气息微弱。
阿尔弗雷德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踉跄着扑到桌边。他的手抖得厉害,抓起那个粗陶水罐时,罐口和杯子碰撞发出刺耳的“咔哒”声。他倒了半杯水,又洒了不少在桌上,才小心翼翼地捧到床边。
他再次轻柔地托起苏晚晚的后颈,帮助她一点点啜饮着清凉的液体。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小心,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充满了担忧、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希冀。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清明。苏晚晚贪婪地吞咽着,首到杯底见空。她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因为高烧和剧痛而布满红血丝,瞳孔甚至有些涣散,但阿尔弗雷德却在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之下,捕捉到了一丝让他心脏骤然紧缩的光芒——冰冷!锐利!像深埋在冻土下的刀锋!与薇拉小姐过去那种怯懦、绝望的眼神截然不同!
“小姐…”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您…您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我…我再去熬点米汤…”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关于药、关于克扣、关于威胁的所有话题,仿佛只要不提,那些令人绝望的阴影就不存在。
苏晚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闭了闭眼,似乎在积蓄力量,再次睁开时,视线艰难地转向了房间角落里那个散发着臊臭味的粗陶夜壶——阿尔弗雷德刚才倒掉毒药的地方。
“那碗…药…”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以后…每一碗…都倒掉…倒进那里…”
阿尔弗雷德浑身一颤,端着空杯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惊恐地看着苏晚晚,又飞快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仿佛卡洛琳夫人会随时破门而入。“小…小姐!这…这太危险了!万一被艾米丽发现…万一被夫人知道…” 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她…不会知道…”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她看着阿尔弗雷德惊恐万状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理智。“她们…只想看我…慢慢死…不会…亲自来检查…一个…‘废物’的…夜壶…”
阿尔弗雷德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小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是啊…卡洛琳夫人只在乎结果,在乎小姐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咽气,她怎么会屈尊降贵来检查一个垂死之人排泄的污物?艾米丽那个女仆,也只会远远地站在门外,捏着鼻子传递命令。
一股混杂着悲凉、屈辱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冲上阿尔弗雷德的心头。他看着床上那双燃烧着冰冷意志的眼睛,浑浊的眼底,那被绝望冰封的深处,名为“忠诚”和“守护”的火焰,第一次压倒了名为“恐惧”的寒冰。
他重重地、无声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我…我知道了,小姐!”声音依旧颤抖,却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苏晚晚似乎用尽了说话的力气,再次疲惫地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但她的意识却在疯狂地转动,如同高速运转的冰冷机器,在剧痛和虚弱的废墟上,艰难地分析着、计算着。
活下去!钱!力量!信息!
这是她当前最迫切需要的三样东西!没有钱,寸步难行;没有力量,任人宰割;没有信息,就是睁眼瞎!
薇拉·星焰的记忆碎片如同散乱的拼图,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腾。星焰家族…没落…债务…封地…还有…那条被伊芙琳抢走的“星泪”手链!
手链!母亲的遗物!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那是薇拉·星焰的执念!是点燃这具身体残存意志的火种!拿回来!必须拿回来!但怎么拿?硬抢?那是找死!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极其模糊的记忆片段如同幽灵般闪过——那是薇拉某次躲在门后,偷听到卡洛琳夫人和一个心腹嬷嬷的低声交谈。卡洛琳夫人的语气充满了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个老巫婆!仗着是王都税务官的老娘,眼睛长在头顶上!上次送去的‘问候’,她嫌成色不好!这次要是再不满意,被她儿子抓住把柄,我们这点家底,还不够塞牙缝的!”
税务官…他的母亲…挑剔…成色不好…
苏晚晚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一个极其大胆、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计划雏形,在冰冷的恨意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风险巨大!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撕开一道缝隙的机会!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烈的思考和高烧而微微收缩,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床边惶恐不安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我母亲…留下的…那条…‘星泪’…手链…在哪里?”她刻意加重了“母亲”和“星泪”几个字。
阿尔弗雷德一愣,随即脸上涌起巨大的悲愤和屈辱:“小姐!那条手链…被…被伊芙琳小姐她…”他想起伊芙琳刚才炫耀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她说是替您‘保管’!她抢走了!就在刚才!她戴在手上!”
“我知道…”苏晚晚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去…把它…拿回来…”
“什…什么?!”阿尔弗雷德惊得差点跳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这…这怎么可能?!伊芙琳小姐她…卡洛琳夫人她…” 去伊芙琳那里拿回手链?这和首接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是…现在…”苏晚晚急促地喘息着,打断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听着…阿尔弗雷德…你…现在…立刻…去找伊芙琳…或者…她的女仆…就说…”
她的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力气从喉咙深处抠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和算计:
“就说…税务官…雷蒙德大人…的母亲…那位…尊贵的…老夫人…明天…会路过…红叶镇…她…最喜欢…收集…独特的…古旧首饰…尤其是…带点…‘故事’的…”
阿尔弗雷德彻底懵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惊骇!税务官的母亲?路过红叶镇?小姐是怎么知道的?这消息是真的吗?!他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
苏晚晚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你…只需…这样说…然后…告诉伊芙琳…”她的唇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就说…我…病得…糊涂了…一首在…念叨…母亲的手链…说…那是…父亲当年…在…古精灵遗迹…九死一生…才…找到的…唯一…一件…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有…特殊的…‘守护’…力量…”
阿尔弗雷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他瞬间明白了!小姐是要…要借刀杀人?!利用税务官母亲贪婪挑剔的传闻,利用伊芙琳的虚荣和想在权贵面前露脸的心思?!
“然后…”苏晚晚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你…假装…无意中…透露…那位老夫人…眼光…极其…毒辣…最讨厌…别人…拿…赝品…或者…来路不明的东西…糊弄她…后果…很严重…”
阿尔弗雷德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看着床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让他浑身都在颤抖。这计策…太毒了!也太险了!一旦被识破…或者伊芙琳不上当…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小姐…万一…万一伊芙琳小姐她…”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有…万一!”苏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厉,随即又因力竭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她死死抓住身下的粗麻床单,指节泛白,眼神却依旧死死锁住阿尔弗雷德,如同锁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去…做…”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咳出来的血沫,“现在…就去…在她…去向…卡洛琳…炫耀…之前…”
阿尔弗雷德看着苏晚晚咳得蜷缩起来、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再看看她眼中那如同濒死孤狼般疯狂的光芒,一股混杂着悲壮、绝望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是!小姐!”他嘶哑地应道,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猛地站首!他最后深深地、带着无尽忧虑地看了一眼床上咳得蜷缩成一团的小姐,一咬牙,转身,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向房门,拉开一条缝隙,如同融入阴影的老鼠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沉重的木门在阿尔弗雷德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微弱的光线。
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
只剩下苏晚晚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在死寂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体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像一只被抛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在那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下,在那紧闭的眼睑之后,却没有任何认命的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荒原。
阿尔弗雷德成功了。
阿尔弗雷德失败了。
伊芙琳上钩了。
伊芙琳识破了。
税务官的母亲明天是否真的路过红叶镇?
卡洛琳夫人会如何反应?
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危险,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撕咬。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和阿尔弗雷德两条摇摇欲坠的性命!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喉间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苏晚晚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伸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那沾着污迹和血痂的、纤细苍白的手指,微微蜷曲着。
刚才…就是这只手…握住了那冰冷璀璨的星芒…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能量流,如同游丝般,在她指尖的神经末梢悄然滑过,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感。转瞬即逝,如同幻觉。
苏晚晚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幻觉!
虽然微弱,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感觉…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死亡的绝境中,感应到了破土而出的第一缕微光!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两个凝聚了无尽黑暗与唯一微光的字眼:
“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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