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扎着上浮的。
像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水面,苏晚晚猛地吸了一口气!
“呃——!”
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扎入,在颅内疯狂搅动,伴随着阵阵尖锐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火烧火燎的痛楚,喉咙干涸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刺激。
这不是车祸后ICU的消毒水味,也不是死亡后灵魂飘荡的虚无。
这是一种…腐朽的甜腻,混合着浓烈到刺鼻的苦涩药味,还有一种…木头陈年积尘、被潮气浸透后散发出的霉烂气息。厚重,沉闷,无处不在,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斑驳的深色木质床顶。繁复的雕花早己失去光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边角处甚至能看到蛛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银灰。视线稍微偏移,是同样材质、同样古旧沉重的床柱,上面挂着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深绿色帷幔,此刻被撩起一边,用一枚粗糙的黄铜挂钩勉强固定。
阳光?不,是极其稀薄、吝啬的光线,从一个狭小的、高悬的窗口艰难地透进来。那窗户的玻璃浑浊不堪,镶嵌在厚实的石墙里,窗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垢。光线里,无数尘埃在无声地狂舞。
这是哪里?
苏晚晚的脑子一片混沌,剧痛和强烈的陌生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车祸…林皓辰…白薇薇…挡风玻璃的裂纹…刺目的猩红…还有那撕裂灵魂的恨意…
“咳…咳…”她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只溢出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牵扯得胸腔剧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小姐?您醒了?!老天保佑!您终于醒了!”
一个苍老、嘶哑,却饱含着巨大惊喜和哽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苏晚晚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整齐补丁的黑色管家服的老者,正佝偻着背站在床边。他的头发稀疏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满脸深刻的皱纹和浓重的疲惫。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如释重负的激动,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他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在深刻的法令纹里蜿蜒。
老管家?陌生的面孔…但为什么…这眼神里的关切和忠诚,让她被恨意冰封的心脏,竟有一丝微弱的刺痛?
“您…您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渴不渴?饿不饿?”老管家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毫无征兆地跳入苏晚晚混乱的意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扶她,又怕弄疼她,布满老年斑的手伸到一半,悬在空中,颤抖着。
苏晚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像样的音节,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水…”
“水!对!水!”阿尔弗雷德像是被惊醒,立刻转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他冲到旁边一张同样老旧、漆皮剥落的木桌前,拿起一个粗陶水罐和一只缺口却洗刷得干净的陶杯。他的手抖得厉害,倒水时洒出了一些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凑到苏晚晚唇边,用另一只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带着无限珍重地托起她的后颈,帮助她微微抬起头。
清凉的、带着一丝奇怪土腥味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如同久旱的甘霖。苏晚晚贪婪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喉间的火焰,也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随着这丝清明一同涌入脑海的,是汹涌的、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粗暴地灌入她本就剧痛欲裂的脑海!
“薇拉·星焰!你这个废物!星焰家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刻薄尖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一张妆容精致却因刻薄而扭曲的中年贵妇的脸——卡洛琳夫人,她的继母。
“姐姐,你连最基本的元素感应都做不到吗?难怪父亲大人…唉,真是可怜。”一张看似清纯、眼底却闪烁着恶毒光芒的少女的脸,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伊芙琳,她的异母妹妹。
“星焰家族?呵,早就该从贵族名册里除名了!”模糊的、带着轻蔑的男声,来自某个宴会上衣着光鲜的陌生人。
冰冷的房间,发硬的黑面包,馊掉的汤…身体原主蜷缩在角落,饥饿和寒冷让她瑟瑟发抖。
“小姐…再忍忍…再忍忍…”老管家阿尔弗雷德偷偷塞给她一小块温热的、用干净手帕包着的肉干,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楚和无奈。
一次“意外”的楼梯踩空…一次“不小心”打翻的热汤…一次花园里突然窜出的、被激怒的低阶魔兽…惊恐、无助、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记忆的堤岸。
最后清晰的画面:伊芙琳“失手”将她推下家族城堡后方陡峭、布满尖锐乱石的山坡!翻滚,撞击,冰冷的石头硌断骨头,黑暗吞噬前最后看到的,是山坡上方伊芙琳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和继母卡洛琳冷漠俯视的眼神!
“啊——!”苏晚晚猛地抱住剧痛欲裂的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那不是她的声音!比苏晚晚的声音更沙哑,更稚嫩,却同样充满了痛苦!
薇拉·星焰!星焰家族!没落贵族!刻薄继母!恶毒妹妹!被推下山坡!濒临死亡!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残存的意识!车祸的惨烈、背叛的剧痛、死亡的冰冷尚未褪去,新的、更加残酷的现实又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
她不是苏晚晚了?
她重生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见鬼的异世界?成了一个比苏晚晚处境还要凄惨一百倍的“废柴”贵族小姐?一个被至亲之人谋害、濒死边缘的可怜虫?!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别吓老阿尔弗雷德啊!”老管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陶杯差点摔落。他手足无措,想碰触她又不敢,只能焦急地呼唤,声音里带着哭腔。
混乱的记忆碎片还在疯狂冲击,带着原主薇拉·星焰残留的恐惧、委屈和无边无际的绝望。苏晚晚自己的滔天恨意、不甘、以及对林皓辰白薇薇的刻骨诅咒,如同滚烫的岩浆,与这冰冷的绝望记忆激烈地碰撞、交织、撕扯!
为什么?!
凭什么?!
前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惨死车轮之下!这一世,刚刚睁眼,就要面对另一个地狱?被所谓的“亲人”推下山坡,在冰冷肮脏的角落里等死?!
两世叠加的恨意、不甘、愤怒、绝望…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她脆弱不堪的身体里疯狂地奔涌、冲撞!灵魂在燃烧!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眸子,此刻被一种极其恐怖的光芒点燃!那不再是苏晚晚的天真懵懂,也不是薇拉·星焰的怯懦绝望!那是经历过死亡、看透背叛、被逼到绝境后,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不顾一切的求生欲和毁灭欲!
如同濒死的母狼,亮出了染血的獠牙!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怨毒的嘶吼,从她干裂的唇缝中挤出!
就在这灵魂烈焰燃烧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股奇异而冰冷的能量,毫无征兆地、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般,从她身体最深处、从每一根被恨意烧灼的神经末梢,狂暴地席卷而出!
她的指尖!那双沾着干涸血污和泥土、无力垂落在粗糙亚麻被褥上的指尖,骤然亮起!
一点!两点!无数点!
冰冷!纯粹!璀璨!
如同宇宙深处最古老的星辰,骤然点亮了这间昏暗、腐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败房间!
微小的、细碎的、如同钻石粉尘般的星芒,毫无规律地在她十指指尖跳跃、闪烁!它们并不炽热,反而散发着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寒意,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和纯粹!
光芒瞬间照亮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照亮了老管家阿尔弗雷德因极度震惊而瞬间凝固的表情,照亮了空气中狂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间破败卧室里每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
这光芒一闪即逝,如同幻觉。随着苏晚晚力竭般下去,那跳跃的星芒也如同被吹熄的烛火,瞬间隐没在指尖,只留下皮肤上一点微弱的、冰凉的麻痒感,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虚幻。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晚晚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老管家阿尔弗雷德因为过度震惊而忘记呼吸的、急促的抽气声。
苏晚晚瘫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瞬间的爆发抽空了。灵魂像是被撕裂又强行粘合,残留着剧烈的余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两股截然不同又同样沉重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江倒海,属于苏晚晚的恨,属于薇拉·星焰的痛,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荆棘林。
阿尔弗雷德僵硬地站在原地,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苏晚晚那恢复平静、却依旧残留着惊心动魄力量的指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先是极致的惊骇,如同看到了神迹降临,随即,这惊骇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的光芒取代——那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绝处逢生的激动,是看到了某种失传己久、只存在于家族古老传说中的…希望!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过了好几秒,他才猛地吸进一大口带着霉味和药味的空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光…光…”他喃喃着,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星辰…是星辰的回应…血脉…血脉没有断绝!星焰…星焰的荣光…”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滚烫的、饱含着无尽激动和信仰的泪水。他踉跄着想要靠近,想要触碰那曾经点亮星芒的指尖,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灵般的敬畏,不敢真的落下。
就在这时——
叩、叩叩。
门外,传来几声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一丝不耐烦的敲门声。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子刻意压低、却难掩刻薄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响起,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
“阿尔弗雷德管家?小姐怎么样了?夫人让我来问问,药喝了没有?夫人可是很‘关心’小姐的身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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