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的山林里，每一株草、每一片叶都可能藏着蛊虫或灵药。
晨露未晞时，阿黎背着竹篓踏入密林。赤足踩过的泥土，脚底沾着细碎的苔藓和腐叶，每一步都轻盈得像猫踏雪。腰间的银铃本该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此刻却诡异地保持着寂静——这是她从小练就的本事，行走无声，才能不惊动那些蛰伏在暗处的毒物。
林间的雾气像活物般流动，时而聚成纱幔，时而散作游丝。阿黎的睫毛上很快挂满细密的水珠，随着眨眼滚落，在脸颊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她抬手拨开垂到眼前的藤蔓，指腹触到叶片背面时，一条碧绿的小蛇突然弹射而起，却在即将咬到她手腕的瞬间僵首坠落——阿黎腕间的蛊纹泛过一道蓝光，那条小蛇便像被冻住般首挺挺地掉在腐叶堆里。
"阿姐的威慑越来越强了。"
阿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像一只山猫般敏捷地跃过横倒的树干。他今天穿着靛青色的短褂，腰间挂着蟒皮制的蛊囊，手里那把短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刀柄缠着红线，是阿黎去年火塘节给他系上的避邪结。
。"阿黎头也不回，指尖抚过一株叶片肥厚的植物，"七步莲的叶子被啃过了，附近应该有金线蟾蜍。"
阿泽撇撇嘴，却还是蹲下身仔细搜寻。他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劲儿，短刀翻飞间，几株野山参就被完整地挖了出来。参须上还沾着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林间忽然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阿黎耳尖微动，左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腰间的银匣上。那里面养着她的本命蛊，此刻正透过匣子传来细微的震颤——是示警。
"阿姐，你看这个。"
阿泽突然蹲下身，拨开一丛挂着露珠的杂草。他的动作带起一阵潮湿的风，露出底下那株暗红色的植物——伞盖如血，茎干如玉，表面布满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起伏。
"血灵芝。"阿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苗疆罕见的灵药，十年难遇。传说中能养蛊续命，甚至能让垂死的蛊虫重获新生。阿黎只在阿婆的古籍里见过图样，没想到真能在深山里遇见。
她单膝跪地，指尖轻轻触碰灵芝表面。那触感冰凉滑腻，像是摸到了某种活物的皮肤。更奇异的是，她能感受到灵芝内部有微弱的蛊息流动——这不是普通的血灵芝，而是被蛊虫寄生的灵株。
"退后些。"
阿黎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针尖细如牛毛，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这是用本命蛊的磷粉淬炼过的探蛊针。她将针尖轻轻刺入灵芝根部，手腕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微微震颤。
泥土突然隆起一个小包。
一只通体赤红的小虫从地下钻出，形如蚕蛹，却生着六对透明的翅膀。它似乎被银针吸引，沿着针身快速爬行，最后停在阿黎的掌心。虫身晶莹剔透，能看见内里流动的金色浆液，像是一颗会呼吸的红宝石。
"火蚕蛊的幼虫。"阿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波动，"还是金血品相。"
阿泽倒吸一口凉气。火蚕蛊本就难得，这种通体金血的更是百年难遇。传说中金血火蚕炼制的蛊丹，能让人百毒不侵。
少年突然咧嘴一笑，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给那个汉人准备的？"
阿黎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
火蚕幼虫在她掌心蜷缩成一团，六对翅膀轻轻颤动，洒落几点金红色的磷粉。那些磷粉沾在她掌心的纹路上，竟诡异地被吸收了进去，在皮肤下形成细小的金线。
"……养蛊用。"她最终说道，声音比林间的雾气还要淡。
阿泽挑了挑眉，却没拆穿。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若是真的只为养蛊，她根本不会用这么珍贵的银匣。那个汉家公子离开时，阿姐可是把本命蛊分了一缕气息封进银铃里的。
阿黎将幼虫小心收进腰间的银匣。匣子内壁刻满繁复的纹路，是专门用来温养珍稀蛊虫的。当匣盖合上的瞬间，她腕间的蓝蝶纹路与匣子上的刻痕同时亮起，又同时熄灭。
"继续往前。"阿黎站起身，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草丛，"太阳到头顶前，要找到那株百年夜交藤。"
阿泽耸了耸肩，顺手把挖到的野山参丢进背篓。经过那株血灵芝时，他手腕一翻，短刀精准地割下灵芝，用准备好的油纸包好。
"阿姐，"少年忽然开口，"你说那个汉人现在到哪了？"
阿黎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她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拂开垂落的藤蔓。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斑随着她的移动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像展翅的蝶，时而像蜿蜒的雷纹。
林深处传来蓝翼凤蝶振翅的声音，磷粉在光束中飞舞，像一场无声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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