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黏稠的毒雾，连月光都被蚀出青黑的锈迹。医馆后院的古槐在风中扭曲枝干，叶片簌簌剥落，未及触地便腐化成腥臭的黑水。林浅斜倚在廊柱上，银发垂落如冰瀑，腕间银链的异族图腾在暗处泛着幽光。她指尖捻着一枚淬了鹤顶红的银针，寒芒刺破雾气，在阿宝脏兮兮的圆脸上投下一线冷光。
孩童蜷在石阶角落，布衣下露出一截青白小腿，指尖无意识地抠弄着拨浪鼓鼓面的裂痕。那鼓槌上沾着暗褐污渍，细看竟是干涸的血痂。"姐姐今日配的蚀骨散……味道像糖霜呢。"阿宝忽然仰头，左眼蒙着的黑布渗出暗红血丝，虎牙咬住下唇咯咯笑道，"可惜火候差了三息，否则连忠侍卫的骨头都能化干净。"
檐角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萧景琰掀开玄色大氅，喉结处的蝎子疤痕随呼吸起伏，仿佛活物在皮下蠕动。他苍白指尖把玩着一枚裂纹密布的玉珏，嗓音比夜雾更凉："林大夫的毒，向来是杀人七分，留三分给阎王讨价——阿宝，你这小畜生也配评点？"
话音未落，拨浪鼓突然"咚咚"自响。鼓面裂痕中涌出腥臭黑雾，眨眼间将庭院裹成墨绿色的茧。林浅瞳孔骤缩，三根金针脱手飞出，却在逼近阿宝天灵盖的刹那生生顿住——孩童左眼的黑布骤然滑落，暗金色纹路在瞳孔中流转，宛如秘宝山河鼎的微缩图腾。
"月牙弯，血河宽，圣女抱婴骨作帆——"阿宝的童声尖锐如刀划琉璃。黑雾中炸开血色星芒，两道半透明人影自虚空浮现。左侧女子银发曳地，额间朱砂痣艳如滴血，绣满异族符咒的襁褓中传出婴儿啼哭；右侧男子铁甲覆面，重剑上缠着半截蝎尾，露出的手腕烙着蝎形疤痕，毒液顺着剑刃滴落，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林浅腕间银链"咔嚓"断裂。异族图腾烙上肌肤，灼出"昭宁"二字，剧痛让她踉跄半步。三百年前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冰棺中的女子与她容貌相同，掌心握着半块染血玉珏，墓壁刻着"双生蛊乃秘宝钥匙"。
"将军埋剑葬王土～"阿宝蹦跳着绕幻影转圈，鼓槌砸地溅起毒液，"锁魂骨浸了心头血，地脉毒液吞了十万兵——姐姐你说，这故事好不好玩？"
萧景琰忽然贴近林浅后背，染血的玉珏贴上她颈侧："林大夫可瞧仔细了？那剑上的蝎尾……像不像本王锁骨下的疤？"他气息拂过她耳垂，激起一阵战栗。铁甲下的手骨节分明，缓缓掀开面甲。林浅呼吸一滞——斜飞的眉峰、苍白的唇，眼尾一点淡褐小痣，这张脸与萧景琰有七分相似，却更像她从王府密室壁画上见过的汉人将军。那人唇角噙着疯戾的笑，重剑上的蝎尾突然蠕动，毒液汇成异族文字：双生非孽，蛊王为钥。
"蛊王为钥……"林浅眸色骤深，金针猛地刺入自己虎口。血珠滴落的刹那，两道幻影发出尖啸，化作流光钻入她腕间烙印。阿宝尖叫着扑来，却被萧景琰掐住脖颈按在墙上。玉珏碎片割开孩童心口，黑血顺着砖缝蜿蜒成蛛网："童谣后半段是什么？"
"玉珏碎，山河哭～"阿宝舔了舔唇角的血，虎牙咬住萧景琰袖口的金线，"王爷跪地啃泥土——"话音未落，萧景琰嘴角勾起疯戾的笑，掌心骤然收紧。玉珏碾成齑粉的瞬间，毒瘴结界轰然崩塌，气浪掀翻院中药架，晒干的毒草混着瓷瓶碎片暴雨般砸落。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阿宝化作黑雾消散前，一枚沾着糖渣的桂花糕从袖口跌落，与老道士死前攥着的一模一样。"姐姐下次……要带双份桂花糖哦。"孩童的余音缠上槐树枝杈，惊起一群血眼乌鸦。
林浅抓起萧景琰鲜血淋漓的手。他掌心嵌着玉珏残片，蝎子疤痕被血浸得发亮："当年喝下锁魂毒的质子不止你一个——为什么偏偏是你活下来？"
"因为朕的血脉最脏啊。"萧景琰贴在她耳畔轻笑，气息灼热如毒瘴，"先帝与异族细作的孽种，镇北侯府不敢认的野狗……"他忽然咬住她耳垂，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林浅，你救我那夜就该明白，我从来不是什么病弱王爷。"
檐角铜铃骤响。铁甲摩擦声如毒蛇游过沙地，夜枭率异族铁骑踏破晨雾，右臂铁爪泛着青紫毒光。五十丈外的枣红马上，苏璃的红衣猎猎如火，长鞭卷住一名异族骑兵的咽喉。"赤焰门叛徒、双生蛊宿主、山河鼎器灵……"萧景琰松开林浅，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如旌旗，"林大夫，你我这场戏里，究竟谁才是棋子？"
林浅捻着染血的银针，忽然瞥见铁骑后的玄铁囚车。笼中男子剧烈咳嗽，黑血从指缝渗出，锁骨下的蝎子疤痕与她腕间烙印同时发烫——那分明是萧景琰的脸。
"双生蛊宿主……原来如此。"她指尖银针嗡鸣，毒瘴残余在瞳仁中凝成暗金竖瞳，"萧景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从雪夜毒发那日？还是更早——早到三百年前，你的先祖把毒液灌进将军血脉时？"
萧景琰低笑一声，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眼尾："重要么？如今你腕间烙着昭宁之名，我体内流着锁魂之毒……"他忽然将她推向冲来的夜枭，自己却退入阴影，"这盘棋，你我都不过是山河鼎的傀儡罢了。"
毒蟾虚影在林浅身后暴涨，地脉毒液化作万千银针。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穿透战场："那就看看，傀儡能不能反噬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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