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陷入一种粘稠的寂静。
篝火的木柴燃到了尽头,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的热量,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变形,拉出鬼魅般的光影。光线黯淡下去,将石屋切割成更深的阴影与昏黄的模糊轮廓。
青河僵立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引火的姿势。右手紧握的燧石冰冷沉重,如同冻结在掌心。左手摊开,掌心向上,那撮带着余温的黑色灰烬,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灼烧着他空茫的意识。
女子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字字如冰锥,刺入他死寂的心湖:
“枯寂为骨,锋锐无匹。然引生火,需生机为引,柔韧为桥。你的‘火’,骨太硬,桥未通。强行为之,引火焚身,非是生路。”
枯寂为骨……
生机为引……
柔韧为桥……
引火焚身……
这些词语,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在他意识深处那片被遗忘的虚无之海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模糊的碎片疯狂翻涌——冰冷沉重的搏动、撕裂脏腑的冲突、布满裂痕的混沌框架、湮灭与生机的旋涡……它们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猛烈地撞击着他意识的门扉!
“呃——!”
青河猛地捂住心口!深沉的枯寂烙印如同被唤醒的活物,疯狂搏动!墨色的纹路在脖颈、手臂上狰狞扭动,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死意!体内那微弱的生机如同被投入风暴的烛火,在枯寂之力的狂暴冲击下左冲右突,带来更加剧烈的撕裂痛楚!他身体剧烈摇晃,冷汗瞬间浸透单衣,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他体内的枯荣熔炉,因心神剧震与女子言语的点拨,彻底失控沸腾!
那刚刚在掌心诞生的、象征着“生火”的温暖橘红,失去了庇护,在这狂暴冲突逸散出的冰冷锋锐气息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掌心只余下那撮迅速冷却的灰烬,如同他此刻意识的写照——短暂的微光之后,是更深的冰冷与黑暗。
他剧烈地喘息着,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空洞的眼眸深处,那点因短暂成功而燃起的微光早己被巨大的混乱和冰冷的**探究**所取代!他死死盯着几步之外,依旧平静无波的女子,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
“如何……通桥?”
如何在那枯寂的硬骨之上,架起生机的柔韧之桥?
如何避免引火焚身?
这疑问,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抓住了唯一可能的光源!
女子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青河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膝上那根刚刚剥离了坚韧外皮、露出内里柔韧纤维的青绿色藤条上。
她伸出右手,并未去拿那根藤条,而是……缓缓抬起,五指微张,悬停在自己身前尺许的虚空之中。
动作缓慢,凝滞。
仿佛在虚空中,抓住了某种无形之物。
她的指尖,开始极其细微地…颤动。
不是无意识的抖动,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精微的韵律!每一次颤动的幅度、频率、方向都各不相同,却又相互呼应,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在虚空中被同时拨动!
随着指尖的颤动,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柔韧的生机之力,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这股力量并非外放,而是在她身前的方寸之地,极其缓慢地、极其复杂地……**编织**!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但在青河因痛苦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他清晰地“看”到了!
在那虚悬的指尖之下,在那无形的波动之中,一个由纯粹生机之力构成的、极其微小、却复杂玄奥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符文结构**,正在被一“丝”一“缕”地勾勒出来!
这结构并非静止,其内部的生机之力如同活水,遵循着指尖颤动的韵律,在无数节点间循环流转、相互支撑、彼此滋养!结构本身也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缓慢地生长、缠绕、加固!柔韧!无比的柔韧!一种能承载狂暴冲击、化解锋锐、却又生生不息的……**柔韧**!
这……就是“桥”?
以生机为引,以精微到极致的掌控为骨,在方寸之间构建的……**柔韧之桥**?
青河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忘记了枯寂烙印的冰冷搏动,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知,都被那悬于虚空、指尖微颤、编织无形符文的景象牢牢攫住!他空洞的眼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光芒,死死捕捉着女子指尖每一次细微颤动的轨迹,捕捉着那无形生机之力流淌、编织的韵律!
模仿!
几乎是本能地,他布满黑色枯寂纹路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悬停在自己身前!
他要模仿!
模仿那指尖的颤动!
模仿那生机的编织!
他要……通桥!
然而——
“嗡!”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毁灭性锋锐的枯寂之力,如同脱缰的凶兽,瞬间从他心口的烙印深处爆发,不受控制地涌向悬停的右手!五指瞬间僵首如铁!指尖别说细微颤动,连弯曲都变得无比艰难!那枯寂之力在他指尖凝聚、冲突,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别说编织柔韧的生机之桥,他连最基本的、模仿那精微颤动的第一步都做不到!
他的“骨”,太硬!太冷!太凶!
他的“手”,是握刀杀伐的手,不是穿针引线的手!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冰冷,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炽热渴望。青河僵硬的右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痛苦与不甘交织,眼神深处那点光芒再次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潭,在寂静的石屋中响起。
声音并非来自篝火余烬,也非来自女子或青河。
而是来自……角落!
青河和女子(她悬停编织的指尖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的目光,几乎同时转向石屋最内侧的阴影处!
那里,是那尊五年如一日、冰冷沉寂、散发着枯荣死气的青灰石雕——陆修明最后的形态!
此刻!
那青灰色的、如同亘古顽石般的凝固表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
如同冰层在无声的压力下绽开的第一道纹路!
裂痕边缘,不再是冰冷的青灰,而是闪烁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混杂着青绿生机与灰黑死意的……浑浊光芒!
“笃。”
又一声叩击!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石雕内部,用尽一切力量,疯狂地……敲打着囚笼!
随着这第二声叩击,那道细微的裂痕猛地……扩张!
咔嚓!
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
更多的裂痕,以那道缝隙为中心,如同疯狂蔓延的蛛网,瞬间爬满了石雕的胸口位置!浑浊的青灰光芒从裂痕深处透射而出,在昏暗的石屋中投下扭曲诡异的光斑!
一股远比石雕本身散发的枯荣死气更加狂暴、更加混乱、更加充满毁灭性气息的枯荣法则波动,如同被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熔岩,猛地从裂痕深处……喷涌而出!
“呃……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着极度痛苦、疯狂与某种金属摩擦般刺耳嘶鸣的咆哮,猛地从裂痕深处……炸响!
石雕……活了?!
不!
不是活!
是那被枯荣种子强行“焊死”、沉寂了五年的恐怖枯荣冲突,在某种未知的刺激下(或许是青河体内枯荣的剧烈冲突,或许是女子展现的生机编织,或许是这石屋特殊的力场……),终于……突破了“固化”的临界点!
狂暴的枯荣乱流瞬间席卷整个石屋!
冰冷的死意与狂野的生机疯狂对冲、湮灭,形成无数细小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混沌旋涡!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篝火的余烬被瞬间吹散、湮灭!石壁上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黄与疯长间挣扎、扭曲!
青河首当其冲!那狂暴的枯荣乱流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鞭子和滚烫的烙铁,狠狠抽打、灼烧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躯壳上!他闷哼一声,身体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心口的烙印疯狂搏动,试图吞噬或抵抗这同源却失控的力量,反而引动体内冲突更加剧烈!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女子悬停编织的指尖早己收回。她霍然转身,面对那疯狂裂变的石雕!温润的褐色眼眸中,第一次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锐利!她周身那股温润柔韧的生机力场瞬间爆发,在身前形成一层凝实的、如同水波般的护罩,强行抵挡着狂暴枯荣乱流的冲击!护罩剧烈震荡,发出沉闷的轰鸣!
“轰隆——!”
石雕胸口的裂痕猛地炸开!无数碎裂的青灰色石片如同炮弹般向西周激射!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猛地从炸裂的石雕中……**挣脱**出来!
那身影踉跄着,勉强站定。
不再是冰冷的石雕!
而是……人形!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早己破烂不堪、却依稀能辨出原本素净白色的残破衣衫(如同被青灰石质浸染过)。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劣质瓷器般的青灰色泽,布满了蛛网般的、闪烁着浑浊青黑光芒的裂痕!那些裂痕深处,仿佛有粘稠的能量在缓缓流动、冲突!
他的脸上,同样覆盖着这种青灰色的“瓷质”,五官轮廓依稀可辨,却僵硬扭曲,如同拙劣的面具。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透过青灰色“瓷质”的眼眶,死死地睁开着!
左眼,一片疯狂滋长、充满野性掠夺意味的翠绿!如同最原始森林深处未曾驯化的凶兽之瞳!
右眼,则是沉淀着万古冰寒、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灰黑!如同归墟深处永恒的黑暗!
这双截然相反的、充满混乱与疯狂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毁灭欲望,穿透弥漫的烟尘与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钉在……**青河**的身上!
“青……河……!”
一个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生锈铁片摩擦发出的声音,从他那布满裂痕的喉咙里,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挤了出来!
那声音里,浸透了被强行“固化”五年的无边痛苦!浸透了道基被污染、扭曲的切骨之恨!更浸透了……裂谷深处,那场决定命运走向的、枯荣对决的记忆!
陆修明!
被遗忘的过去,被强行“固化”的仇敌,带着体内狂暴失控的枯荣冲突,在青河刚刚窥见“柔韧之桥”的微光、自身却深陷混乱泥潭的时刻,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复仇恶鬼,降临在这间寂静了五年的石屋!
“看。”
一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青河翻腾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他布满黑色枯寂纹路的脸上,剧烈的情绪波动尚未完全平复,目光却己被那女子手中缓慢的动作牢牢攫住。
篝火的光在她专注的侧脸跳跃,勾勒出沉静的轮廓。膝上横着那根青绿色的藤条,表面覆盖着粗糙坚韧的深褐色表皮。她手中的小石刀,刃口在火光下泛着微冷的寒芒。刀尖落下,并非劈砍,也非削刮,而是一种近乎抚摸的**剥离**。
动作缓慢到了极致。
轻柔到了极致。
刀尖沿着藤条天然的螺旋纹理,如同最耐心的绣娘穿引无形的丝线,贴着表皮下那层极细微的间隙,极轻、极稳地向前推进。刀锋过处,坚韧的表皮如同被驯服的野性,顺从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缓缓卷曲、分离、剥落。露出内里更加柔韧、泛着象牙光泽的乳白色纤维层。
没有声音。
只有石刀在藤条纤维上滑过时,极其细微的、如同春蚕食桑的“沙沙”声。
剥离。
一层。
又一层。
深褐色的粗糙外壳褪去,青绿色的坚韧皮层也无声分离。那乳白色的内芯逐渐显露,在火光下流淌着温润的生命光泽,细腻、柔韧、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弹性和生机。这过程,没有蛮力,没有对抗,只有一种洞悉本质后的、极致的引导与顺应。
青河看得入了神。体内的枯荣冲突带来的剧痛似乎都在这专注的凝视下暂时蛰伏。心口那沉重的烙印搏动着,冰冷的迟滞感依旧,但他意识深处那片被遗忘的虚无之海,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白。无数模糊的、关于枯荣轮转、法则冲突、力量湮灭的碎片,如同沉船的朽木,在这“剥离”的无声演示中,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翻涌。
剥离。
去除坚硬粗糙的外壳。
显露柔韧鲜活的内里。
顺应纹理。
引导间隙。
柔……韧……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空白的意识深处,艰难地刻下新的印记。与他之前那狂暴锋锐的“杀火”之力,与他体内那冰火不容的枯荣冲突,形成一种强烈的、颠覆性的对比。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石屋角落,那尊沉寂了不知多久、冰冷如同亘古顽石的青灰石雕——陆修明被枯荣种子强行“固化”的躯壳,毫无征兆地……震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
仿佛深埋地心的巨兽,在漫长的沉眠中,无意识地翻动了一下身躯!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嗡鸣,带着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从石雕内部传出!石雕表面,那凝固如死灰的青灰色泽,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痕,瞬间在石雕表面浮现!裂痕深处,不再是石质的灰白,而是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 * 青绿、灰黑 *光芒!
青绿!磅礴、狂暴、充满无限生长意志的生机!
灰黑!沉重、枯寂、带着万物凋零死意的寂灭!
两种极端对立、却又同源而出的枯荣法则之力,如同被强行焊死的熔炉闸门终于承受不住内部亿万年的高压,猛地……爆发!
“轰——!!!”
无声的冲击波在石屋内猛然炸开!
空气瞬间被撕裂、扭曲!
篝火疯狂摇曳,火苗被压得几乎贴地,发出濒死的呜咽!
石壁簌簌震动,细小的碎石和灰尘从屋顶茅草缝隙间簌簌落下!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万物疯长的狂野生机与星辰寂灭的冰冷死意的恐怖气息,如同决堤的混沌洪流,从布满裂痕的石雕内部狂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石屋!
这气息是如此狂暴、如此混乱!青河首当其冲!
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闪烁着刺目的青灰色光芒,尚未落地便被混乱的枯荣风暴撕成虚无!心口那沉重的枯寂烙印如同被投入滚油,猛地爆发出浓稠如墨的乌光!烙印边缘蔓延的黑色纹路疯狂扭动、延伸,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瞬间爬满了他的半边脖颈和脸颊!
剧痛!撕裂!冰冷!灼热!
意识深处那本就粗糙脆弱的混沌框架,在这同源却狂暴百倍的枯荣法则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万千琉璃同时碎裂的刺耳鸣响!框架上无数青灰二色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边缘的裂痕肉眼可见地疯狂蔓延!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投入混沌风暴的破布袋,神魂和肉体都在被疯狂撕扯、溶解!
“呃啊啊——!”青河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他蜷缩在墙角,浑身浴血,枯寂纹路在皮肤下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意识在剧痛和法则风暴的撕扯下飞速滑向崩溃的边缘!
石雕的震动愈发剧烈!表面的裂痕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扩大!刺目的青绿与灰黑光芒从裂缝中喷射而出,如同无数道扭曲的光蛇,在石屋内疯狂舞动、交织、湮灭!所过之处,地面坚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无声崩解、风化!空气被灼烧出焦糊的气息,又被冰冷的死意瞬间冻结!
毁灭!
纯粹的、源于枯荣本源法则冲突的……毁灭风暴!
风暴的中心,那布满裂痕的石雕,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混沌核心。石雕内部,那被强行“焊死”了五年的陆修明的意识碎片,在这毁灭性的法则冲突撕扯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疯狂地搅动、撕裂、发出无声的哀嚎!属于“陆修明”的、玄门正宗的清罡印记早己被侵蚀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被枯荣冲突反复蹂躏的灵光,在绝对的混乱中绝望地明灭!
而枯荣种子那浩瀚、漠然、带着混沌生灭意志的本源法则波动,则如同冰冷无情的洪流,蛮横地冲刷着一切!它要挣脱这被强行“固化”的束缚!它要释放!要吞噬!要将这石屋、连同其内的一切存在,都拖入枯荣轮转的混沌洪流!
就在这毁灭风暴即将彻底吞噬石屋、青河的意识也将被彻底撕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静坐于篝火旁、仿佛对石屋剧变浑然未觉的女子,终于动了。
她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并未看向那疯狂爆发、如同混沌魔神的青灰石雕,也未看向蜷缩在墙角、濒临彻底崩溃的青河。她的视线,平静地穿透了肆虐的枯荣风暴、扭曲的光影、崩解的石屑,落在了石雕表面……一道刚刚绽裂开、流淌着浓稠青绿光芒的巨大裂缝之上。
她的眼神,依旧温润如林间潭水。
只是那潭水深处,此刻却倒映着那狂暴的枯荣法则冲突最核心的……流转轨迹。
没有结印,没有叱咤,甚至连周身的气息都未曾有丝毫变化。
她只是对着那道流淌着毁灭青绿光芒的裂缝,对着那狂暴冲突的核心,极其自然、极其平静地……抬起了右手。
五指微张。
并非攻击的姿态。
更像是一种……邀请?
一种……安抚?
她的手掌,白皙、修长,指尖还残留着之前剥离藤条时沾上的细微木屑和植物的清苦气息。没有玄门罡气的光芒,也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逸散。只有一股温润、柔韧、如同初春大地复苏般勃勃的生机,极其内敛地蕴于掌心。
然后,她对着那道毁灭的裂缝,对着那喷涌而出的狂暴枯荣之力,对着石雕内部那一点即将被彻底磨灭的微弱灵光,轻轻地、如同拂去花瓣上晨露般……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法则碰撞的湮灭光爆。
只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浸润。
一种……抽丝剥茧的梳理。
那从裂缝中疯狂喷涌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狂暴青绿光芒,在触碰到女子掌心那股温润柔韧的生机力场的瞬间,如同奔腾的野马被无形的缰绳轻轻一勒!
狂暴的势头骤然一滞!
那充满无限生长意志的狂野生机,仿佛被一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轻轻抚平了逆鳞,梳理了乱流。它依旧磅礴,依旧充满力量,却不再混乱无序地肆虐、毁灭,而是被那股柔韧的生机巧妙地引导着,如同狂躁的洪水被引入了宽阔平缓的河道。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股温润柔韧的生机力场,并未与石雕内部同时爆发的灰黑枯寂死意产生剧烈冲突。它如同最灵巧的织女,穿梭在狂暴的青绿生机与冰冷的灰黑死意之间,以自身为、桥,以柔韧为引,极其短暂地、却又无比精妙地……**弥合**了那两种极端力量冲突最剧烈的湮灭点!
“嗡……”
石屋中那毁天灭地的枯荣风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一滞!
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减弱!
扭曲的光影恢复了片刻的清晰!
疯狂蔓延的裂痕停止了扩张!
石雕内部那一点属于陆修明、即将被彻底磨灭的微弱灵光,在这生死刹那的间隙,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稳定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
虽然风暴下一刻就可能以更猛烈的姿态爆发!
但这短暂到极致的一瞬停滞,却如同在绝对的混沌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灯!
蜷缩在墙角、意识濒临彻底溃散的青河,在那狂暴风暴骤然停滞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布满血污和黑色枯寂纹路的脸上,那双因剧痛和法则撕扯而布满血丝、几乎涣散的眼眸,死死地钉在了女子那抬起虚按的手掌上!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狂暴的青绿生机被瞬间抚平、梳理、引导!
看到了那柔韧的生机如何化为桥梁,短暂弥合了枯荣冲突的湮灭点!
看到了那狂暴毁灭的混沌风暴,在这看似轻柔无力的一按之下,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凶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柔……韧……为……桥……”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嘶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挤出。这不是疑问,而是一种被眼前景象强行点醒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顿悟**!
他体内那濒临崩溃的混沌框架,在感受到外界这精妙绝伦的“柔韧之桥”法则韵律的刹那,其核心处,一个由无数次自身枯荣湮灭观测凝结而成的、代表着“平衡临界点”的扭曲符文,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炉,猛地……**亮**了起来!
这符文的光芒,并非璀璨夺目,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柔韧的灰白光泽!它艰难地抵抗着框架内狂暴的枯荣冲突,在无数裂痕的边缘,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
就在青河心神剧震、体内符文亮起的同一时刻!
石屋角落,那尊布满裂痕、青绿与灰黑光芒疯狂闪烁的石雕,其核心深处,那一点属于陆修明、刚刚被女子柔韧生机强行稳定了一瞬的微弱灵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跨越生死的强烈意志,也仿佛被青河体内那亮起的平衡符文所引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枯荣种子的混沌光芒!
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带着玄门正宗最后一点清罡烙印的……**湛蓝**灵光!
这缕湛蓝灵光如同绝境中刺破黑暗的利剑,带着陆修明被“固化”五年、被枯荣冲突反复蹂躏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对“自我”存在的最后一点执念,狠狠地……**撞**向了石雕内部那枯荣种子浩瀚漠然的本源意志!
“轰——!!!”
石雕内部,爆发了远比外部风暴更加激烈、更加本质的法则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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