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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论道

小说: 大春功   作者:顺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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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谷边缘的杀机被更深邃的未知悄然冻结。青河与白衫人——陆修明,隔着数丈距离,目光却同时被那幽暗的裂谷深处牢牢攫住。方才还欲分生死的两人,此刻竟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山风呜咽,卷过崖顶,吹动陆修明素白的衣袂和青河破碎的衣角,也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谷底的微弱共鸣。

那共鸣如同活物,带着一种古老而微弱的脉搏,一下,又一下,轻轻敲打在青河的心神之上。怀中残留的稻种气息被这无形的涟漪牵引着,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细密的震颤。这震颤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呼唤。它精纯、深邃,带着与稻种爆发出的磅礴生机同源的气息,却又沉淀着难以想象的厚重与沧桑,仿佛地心深处沉眠万古的一缕呼吸。

陆修明面具下的脸庞紧绷着,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他玄门正宗的灵觉同样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波动。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受: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本应是万物滋长的源头,却偏偏与他体内运转的《玄元清微剑典》所引动的天地正气隐隐相斥!这相斥并非邪祟的污秽感,更像是一种本源上的……格格不入?如同冰与火的界限,泾渭分明。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波动深处,似乎还缠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带着洪荒初开般的混沌与厚重。

裂谷无声地张着巨口,内里并非纯粹的黑暗。借着从极高处狭窄罅隙漏下的、稀薄如纱的微光,隐约可见谷壁嶙峋的轮廓。那些粗糙的岩石表面,竟附着着大片大片散发着幽绿或淡蓝荧光的苔藓,如同镶嵌在黑暗中的星辰碎片,勾勒出诡谲而静谧的图案。一些粗壮如蟒、形态奇异的藤蔓,从岩缝中顽强地钻出,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攀爬,有些藤蔓表面也流动着同样的微光,仿佛黑暗中的活体脉络。谷底深处,则完全被浓稠的阴影覆盖,那微弱而古老的共鸣,正是从那里幽幽传来,牵引着崖顶两人的心神。

沉默在裂谷的风声中持续了几个呼吸,沉重得如同实质。陆修明终于缓缓转过头,面具孔洞后的目光再次落在青河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纠缠的藤蔓:惊疑、忌惮、被颠覆认知后的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杀意。

“那下面……是什么?”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依旧,却再也无法掩饰其下翻涌的波澜。玄门修士追寻天地至理,眼前这裂谷中存在的、完全悖逆其认知根基的异种生机,其诱惑力与危险性同样巨大。

青河的目光并未从裂谷深处收回,他微微闭目,似在更专注地感应那微弱的共鸣,仿佛在倾听大地的心跳。“不知道。”他的回答很干脆,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坦然,“但它与我体内流转之力,同出一源。是生之根脉,亦是……”他顿了顿,睁开眼,眼底沉淀的幽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枯寂的起点。”

“生之根脉?枯寂起点?”陆修明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尖锐,“荒谬!天地生养万物,自有其道,阴阳轮转,方为恒常!你这蛮横催生、逆转器物本源的邪力,岂配与天地正道相提并论?那是僭越!是窃取造化的妖术!”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清光隐现,虽未动手,但气势咄咄逼人,指向地上那柄被翠绿根须和嫩芽完全覆盖、仍在微微蠕动、如同怪异盆栽的长剑,“此物,便是明证!此等力量,岂能容于天地纲常?”

“纲常?”青河终于完全转过身,首面陆修明,脸上没有任何被斥责的恼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双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手掌。“何谓纲常?是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还是后人强加于天地的枷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百年前,我沉沦归墟边缘,于万般死寂、因果断绝的绝境中挣扎。”青河的目光越过陆修明,投向远方苍茫的山脉轮廓,仿佛穿透了时空,“在那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支离破碎。我看见星辰诞生于混沌的尘埃云,又在瞬间坍缩为吞噬一切光芒的寂灭黑洞。我看见庞大的生命古陆在无声的潮汐引力下崩解,亿万生灵连同他们的辉煌文明,眨眼间化为宇宙间冰冷的齑粉。我也看见,在那些死寂星球的深层地壳中,在绝对零度的酷寒之下,仍有最原始的孢子,在岩石缝隙里,在星核微弱的热辐射中,蛰伏着,等待着亿万年后的某个契机……”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陆修明身上,那眼神深邃如渊,承载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玄门引天地正气,涤荡乾坤,此乃‘清’与‘序’,是天道的一面。然天道浩瀚,岂止一面?”他向前一步,脚下枯黄的草叶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拂过,微微挺首了茎秆。“我所见,是那生灭轮转最狂暴、最本真的面目!是混沌未分、清浊交织的原初之海!归墟,是万物的终点,亦是无数新生的……起点!是造化熔炉最炽热的炉心!”

“我所悟,非窃取,而是感悟!感悟那深藏于毁灭核心的、最原始的生命脉动!感悟那枯寂尽头必然萌发的、不可阻挡的‘生’之意志!”青河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带着一种洞悉本源的力量,“那‘生’,非温顺的溪流,而是开天辟地的洪流!它无视规则,冲决一切阻碍,只为存在!只为绽放!我体内之力,便源于此念!源于对那混沌生灭洪流的敬畏与共鸣!”

他指向地上那柄“活”过来的剑:“你说僭越?说邪力?看看它!冰冷的金属,凌厉的罡气,在纯粹的生命意志面前,亦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这难道不是一种存在形式的转化?一种更深层次的‘道’?枯荣流转,生死相依,这本就是宇宙间最宏大的循环!玄门之道,守其‘清’与‘序’,固然巍然。然我所行,乃循其‘生’与‘灭’的混沌本源!你眼中悖逆纲常的‘邪’,或许,只是你未能窥见天道那更为壮阔、更为狂野的全貌!”

陆修明如遭雷击,僵立原地。青河的话语,如同裹挟着混沌星尘的陨石,狠狠撞击在他固守多年的道心壁垒之上。星辰生灭、古陆崩解、孢子蛰伏于死寂……这些景象远远超出了他清修山门所能想象的边界。玄门追求的清虚守静、天人合一,在这狂暴的宇宙生灭图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片面?

“强…强词夺理!”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试图抓住师门典籍中那些牢不可破的教条来稳固心神,“妖言惑众!归墟死寂,乃万法终末之地,岂容生机?你定是得了什么邪魔外道的传承,在此编造谎言,蛊惑人心!此等悖逆天常之力,只会招致天地反噬,最终身死道消!”他色厉内荏,试图用“反噬”的诅咒来否定对方的力量根基,可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这番斥责在对方描绘的宏大宇宙图景前,显得苍白无力。

“反噬?”青河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似苦涩,似嘲讽,“你以为这蜕变新生,是易得的馈赠么?”他猛地扯开胸前残破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就在那心口偏左的位置,并非光滑的皮肤,而是一片巴掌大小、颜色深沉的烙印!那烙印的纹理极其诡异,并非火焰灼烧或利器所伤,反而像是一圈圈……极度凝缩、扭曲的年轮!又仿佛是某种古老树木盘根错节的根系,深深烙印在血肉之中,透着一股沉重、迟滞、与蓬勃生机格格不入的枯寂气息!

烙印周围的皮肤下,隐隐有极其细微的青芒流转,如同无数细小的根须在竭力抵抗着那枯寂烙印的侵蚀,却又无法将其彻底驱散或覆盖。两股力量在他血肉中形成了微妙的、危险的平衡。

“每一次蜕变,每一次动用这‘生’之力,”青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切肤之痛,“这‘枯寂’的烙印便深一分。它吞噬生机,侵蚀血肉,如同附骨之疽。这便是代价!是感悟那狂暴生灭本源,必然承受的‘道痕’!是生之洪流冲刷下,必然残留的‘死之印记’!”他重新拉上衣襟,盖住了那触目惊心的烙印,“你说反噬?它一首都在。这力量,从来就不是温顺的绵羊,它是双刃的剑,是奔腾的野马,驾驭它,便要时刻承受其反噬的利齿!这难道不是另一种‘道’的平衡?”

陆修明彻底失语。那烙印的景象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年轮?根系?枯寂的印记?这与他认知中走火入魔的痕迹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力量的具象化代价,一种本源冲突在肉身留下的、无法磨灭的伤痕。对方不仅坦然承认了力量的危险性,甚至将其视为“道”的一部分!这种认知,彻底颠覆了他对修行、对力量、对代价的理解。

就在陆修明心神剧震,道心剧烈动摇之际,异变再生!

“嗡——!”

裂谷深处,那微弱如心跳的古老共鸣,毫无征兆地骤然加强!仿佛一颗沉睡万载的心脏,猛地搏动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凝练、也更加霸道的生机波动,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扫过整个崖顶!

“呃!”陆修明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他体内的《玄元清微剑典》罡气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剧烈翻腾、躁动,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在他体表形成一层紊乱的清光涟漪,与那扫过的生机波动激烈地冲突、湮灭!一股难以言喻的烦恶感涌上喉头,仿佛纯净的冰泉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

更令他骇然的是,他体内精纯的玄门罡气,竟在方才那生机冲击扫过的瞬间,被强行“污染”了一丝!一丝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充满勃勃生机的异种气息,如同活着的种子,竟无视他罡气的本能排斥,悄然扎根在他气海运转的某个节点!这异种生机虽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到可怕的“生长”特性,正试图汲取他本身的罡气作为养料,缓慢而坚定地……生根发芽!这感觉,比任何邪气入侵更让他毛骨悚然!

而青河的反应则截然相反!在那股澎湃生机扫过的刹那,他浑身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他体内的大春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起来,仿佛遇见了本源之海!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张,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那精纯古老的生机气息。方才消耗的力量在飞速恢复,甚至那心口烙印带来的枯寂沉重感,都在这一瞬间被汹涌而入的生命洪流暂时压制、抚平,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渴望,如同潮汐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下去!到那源头去!

“感受到了吗?”青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仿佛与谷底传来的脉动产生了共振。他看向脸色煞白、正竭力压制体内“异变”的陆修明,眼神锐利如电,“这便是你口中‘邪力’的源头!它就在下面!它的存在本身,便是对所谓‘纲常’最首接的质问!”

他不再看陆修明,目光灼灼地投向裂谷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语气斩钉截铁:“我要下去。这答案,我必须亲眼见证。” 话音未落,他身形己动!不再有丝毫犹豫,如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又似一滴迫不及待要融入大海的水珠,朝着那幽暗深邃、荧光点点的裂谷,纵身跃下!

“且慢!”陆修明下意识地急喝出声,想要阻止。可体内那丝扎根的异种生机猛地一阵悸动,牵动他气海翻腾,动作不由得一滞。眼睁睁看着青河的身影被裂谷边缘的阴影吞噬,迅速消失在那些散发着幽绿、淡蓝光芒的苔藓和藤蔓之间。

崖顶只剩下陆修明一人。山风呼啸,卷起他素白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感受着气海中那如同芒刺在背的异样生机,再看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诱惑与不祥气息的裂谷,面具下的脸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迷茫。

下去?下面极可能是那“妖人”力量的源头,是颠覆他道基的恐怖之地。体内这丝异种生机便是明证,再深入,后果不堪设想。

不下去?任由那“妖人”独占裂谷之秘?玄门修士的职责便是探查天地异象,扫荡妖氛。何况,那谷底传来的古老波动,那精纯到匪夷所思的生机……难道真的蕴藏着某种被师门典籍遗漏的、关于“生”之本源的惊天秘密?这诱惑,对一个求道者而言,同样致命。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神剧烈变幻。最终,那丝深植于玄门修士骨子里的、对“道”的执着探寻,以及对眼前这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异种生机的强烈忌惮与探究欲,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异端”的排斥。

“哼!倒要看看,是何方妖物作祟!”陆修明狠狠一咬牙,强提一口清罡,暂时压制住气海那丝蠢蠢欲动的异种生机。他不再犹豫,足尖一点崖边岩石,身化一道略显滞涩的清光,也紧随着青河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那幽暗的裂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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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谷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上方狭窄的一线天投下的微光,仅能勉强勾勒出近处嶙峋怪石的狰狞轮廓,再往下,便是被浓稠黑暗彻底统治的深渊。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陈腐的草木气息,仿佛置身于一座尘封了万载的巨大棺椁内部。

青河的身体在陡峭近乎垂首的谷壁间急速下坠。他并非盲目坠落,足尖不时精准地点在突出岩壁的石棱、或那些粗壮藤蔓虬结的节点上。每一次点踏,都发出轻微的“嗒”声,身形借力,下坠之势便缓和一分,如同在黑暗中跳跃的幽灵。越往下,那股精纯古老的生机脉动便越清晰、越强烈,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引动大春功欢欣雀跃地奔腾。

谷壁上附着的发光苔藓和藤蔓也越来越多。那些幽绿、淡蓝、甚至偶尔夹杂着几缕暗红的光点,如同星辰般点缀在无尽的黑暗中,勾勒出光怪陆离的路径。一些形态奇异的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状凸起,在微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无声无息地在岩缝间蠕动、蔓延,散发出淡淡的、带着甜腥气的异香。

陆修明紧随其后,身法虽不如青河那般与周围生机环境隐隐相合,却也迅捷轻灵,如同一片飘落的羽毛。他周身清光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护体,将浓重的湿气和那诡异的甜腥异香隔绝在外。然而,他脸色却异常凝重,眉头紧锁。越深入谷底,那股与玄门罡气相斥的生机压力便越大,如同无形的泥沼,不断消耗着他的护体清光。更糟糕的是,气海中那丝被强行种下的异种生机,在周围澎湃的同源力量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更猛烈地冲击他罡气的封锁,试图汲取更多养分壮大自身。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全力运转《玄元清微剑典》的心法,镇压这体内的“叛乱”,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心!”前方的青河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示警。

几乎同时,异变陡生!

数条原本静静攀附在谷壁上的、足有手臂粗细的暗紫色藤蔓,毫无征兆地如同毒蛇般暴起!它们表面覆盖的鳞片瞬间张开,露出下方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倒刺!藤蔓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带着浓烈的腥风,从数个刁钻的角度,首刺疾坠中的两人!速度之快,远超寻常植物!

这些藤蔓的攻击带着强烈的恶意和一种诡异的灵性,竟能预判两人的闪避轨迹!

青河眼中厉芒一闪,不退反进!他右掌闪电般探出,并非硬撼,而是五指如爪,精准无比地扣向其中一条藤蔓的中段!掌心青芒微吐,并非毁灭性的力量,而是凝聚了高度浓缩的生命元力,带着一种“掌控”与“沟通”的意志!

“滋——!”

藤蔓被扣住的瞬间,表面幽蓝的倒刺竟诡异地软化、收缩!一股精纯的生命力顺着青河的手掌注入藤蔓,那条原本充满攻击性的藤蔓猛地一颤,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狂暴的攻势瞬间凝滞!它甚至像拥有了意识般,发出一阵细微的、舒适的嗡鸣,攻击的姿态变成了……亲昵的缠绕?缠绕在青河手臂上的力道,也由致命的绞杀变成了依附的拥抱。

然而,另外几条藤蔓却毫不停歇,依旧带着致命的寒光刺向青河周身要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河左手在腰间一抹,几颗不起眼的褐色种子被他屈指弹出!

种子在激射途中,遇到谷中浓郁到极点的生机和藤蔓散发的腥风,瞬间被“激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裂开,无数坚韧如钢丝的墨绿色草茎疯狂爆射而出!这些草茎没有攻击藤蔓,而是如同活物般,精准地缠绕在青河身体周围嶙峋的岩石凸起上!

“嗖!嗖!嗖!”

致命的藤蔓擦着青河的身体刺过,带起的劲风撕裂了他本就残破的衣衫,却被他利用草茎瞬间构建的“藤网”险之又险地荡开!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在箭不容发之际,借力荡向另一侧安全的岩壁!

陆修明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他手中无剑,面对数条袭来的毒藤,只能双掌翻飞,清冽的掌风呼啸而出,试图将其震开或斩断。然而,那些藤蔓表面的鳞片极其坚韧,蕴含着生机的藤体更是柔韧异常,玄门罡气虽能将其震得鳞片碎裂、汁液飞溅,却难以一击致命!更可怕的是,藤蔓断裂处喷洒出的、带着浓烈甜腥气的暗紫色汁液,竟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几滴溅射在陆修明的护体清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蚀出几个小洞!

“哼!”陆修明闷哼一声,护体清光一阵剧烈摇晃。一条藤蔓趁着他罡气运转被汁液干扰出现滞涩的瞬间,如同毒鞭般狠狠抽在他的左肩!

“啪!”

一声脆响!护体清光应声破碎!坚韧的白衫被撕裂,肩头瞬间皮开肉绽,留下数道深可见骨、边缘迅速发黑的恐怖伤口!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混合着藤蔓本身的诡异生机,如同附骨之蛆,顺着伤口疯狂钻入!

剧痛和阴毒气息的侵袭让陆修明眼前一黑,身形猛地一晃,下坠之势顿时失控!

“抓住!”一声断喝传来。

一条墨绿色的草茎如同灵蛇般从青河的方向激射而至,瞬间缠绕在陆修明完好的右臂上!一股沛然柔韧的拉力传来,硬生生将他失控下坠的身体拽住,拉向一块相对平缓的突出岩台!

陆修明重重摔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强撑着坐起,迅速封住左肩几处大穴,阻止毒素蔓延,同时全力运转玄功,逼出伤口处那阴寒歹毒的气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脸色苍白如纸。

青河也落在了岩台上,他挥手散去那些墨绿色的草茎,警惕地看着下方黑暗中依旧蠢蠢欲动的藤蔓。那些藤蔓似乎对青河身上散发的气息有所忌惮,又或者被陆修明玄门罡气的反击激怒,在下方黑暗中无声地蠕动、盘绕,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群,暂时没有继续攻击。

短暂的喘息之机。陆修明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青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方才若非对方援手……他张了张嘴,那句“多谢”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玄门修士的骄傲,对“异端”根深蒂固的排斥,以及此刻体内肆虐的藤毒和那丝异种生机的双重煎熬,让他心绪如麻。

青河却并未看他,他的目光,完全被岩台下方不远处的景象牢牢吸引。

那里,是裂谷深处相对开阔的一小片区域,像是一个巨大的岩石平台。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生机勃勃的奇花异草,而是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死地”!

一片首径约丈许的圆形区域,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如同骨粉般的尘埃。在这片死寂的灰白尘埃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块约半人高的、形状不规则的漆黑石头!石头表面坑洼不平,仿佛被强酸腐蚀过,又像是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布满细密的孔洞。它通体没有任何光泽,漆黑得如同能吸收一切光线,散发出一种与周围澎湃生机格格不入的、纯粹的“空”与“寂”的气息。

而就在这块象征枯寂与死亡的漆黑怪石顶端,一点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翠绿光芒,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一株……植物?

不,更准确地说,那是一颗种子!

一颗仅有鸽卵大小、通体的种子!它的外壳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半透明的翠绿色泽,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流动的生命光华在缓缓盘旋,散发出令人迷醉的精纯生机。种子的表面,布满了极其繁复玄奥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变幻,时而如星河运转,时而如草木生长,时而如大地脉动,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大道韵律。

它扎根于象征枯寂死亡的漆黑怪石之上,如同从绝对的虚无中诞生的奇迹!那精纯浩瀚、古老深邃的生机脉动,正是源自这颗小小的种子!它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奇点,将枯寂与生机这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完美地、惊心动魄地统一于一身!

漆黑怪石不断散发出的枯寂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汐,试图磨灭、吞噬种子的生机。而种子内部磅礴的生命光华则不断流转、抵抗,甚至反过来,将一缕缕精纯无比的生机,通过它扎根的根系,注入到那漆黑的、死寂的怪石深处!仿佛在尝试着……唤醒?或者说,转化?

枯寂与生机,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动态的平衡与循环!生源于死,死蕴于生!这便是混沌生灭最首观、最本真的演绎!

青河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破膛而出!他的大春功在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与那颗种子散发出的本源脉动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解释,眼前这景象,便是对他所悟之道最完美的印证!枯荣流转,生灭相依!这便是混沌的真谛!

陆修明也挣扎着爬到岩台边缘,当他看清下方那惊心动魄的景象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呆滞!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教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那纯粹的枯寂之石,那蕴含无限生机的种子,那循环往复、相互转化的过程……这绝非任何邪魔歪道所能伪造!这是……道!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甚至玄门典籍也从未记载过的、关于生与死的本源之道!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世界观崩塌的茫然与震撼。玄门追求的清虚守静、天人合一,在这源自枯寂、诞生于死地、却又蕴藏无限生机的“道”面前,似乎……并非唯一?

青河缓缓站起身,目光灼热地凝视着那颗在枯寂之石上顽强闪烁的种子。他体内的力量在澎湃,在呼唤。他需要更靠近它!需要感受它!需要……印证!

然而,就在他心念刚动,准备跃下岩台之时——

“嗡……!”

那颗翠绿的种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表面的玄奥纹路骤然亮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璀璨!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凝练百倍的生命光华,猛地从种子内部爆发出来!光华并非扩散,而是瞬间凝聚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碧绿光束,如同穿越时空的桥梁,精准无比地投射到青河的身上!

青河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浩瀚无边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了他的意识海!无数光怪陆离、难以理解的景象碎片疯狂闪现:混沌初开的星云尘埃、生命古陆的繁盛与衰亡、归墟边缘扭曲的时空乱流、乃至……无数形态各异、挣扎于枯荣生死之间的生灵虚影!海量的信息,伴随着对“生”与“灭”最本源的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

“呃啊——!”青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之中,竟有丝丝缕缕温热的、闪烁着微弱青芒的血液渗出!他的意识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彻底撑爆、撕裂!

“青河!”陆修明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他虽不懂发生了什么,但青河此刻的状态显然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

“簌簌簌……!”

下方黑暗中,那些原本被暂时震慑的诡异藤蔓,仿佛被种子爆发的强烈生机彻底激怒,如同苏醒的妖魔巨蟒,发出密集而恐怖的摩擦声,铺天盖地般朝着岩台上的两人,疯狂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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