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院的朱漆角门在身后合拢,陈初南一脚将碎石踢进不远处的沟渠。
东市喧闹的声浪扑面而来,混着胡饼摊滋滋作响的羊油香气,像撒了金箔的绸缎缠绕在鼻尖。糖画摊前蹲着个戴帷帽的女子,错金禁步在风中叮咚作响,陈初南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掠过。
推开漱月居的包铁木门,掌柜王挹尘正在分装着砖茶,茶渣正好落在账本上。
“陈大人来得巧。”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近日刚从南梁进了些青砖。”
二楼临窗的八仙桌旁,陈初南屈膝蹲在长木凳上,“你们说院长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黄琼钰的横刀刀鞘敲着窗沿,震得茶汤泛起涟漪,“在院长眼里,整个督察院不过是待价而沽的棋子。”
钟言声着陶碗沿的豁口:“棋子该忧心的,是执棋人指尖的温度何时会凉。”
窗外传来糖画熬糖的焦香,混着远处教坊飘来的筚篥声,陈初南望着糖画摊前空荡荡的青石板,帷帽女子方才蹲着的地方,只剩几滴凝结的糖浆。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莫辞卿的刀锋挑开了茶楼后门的铜锁。后厨蒸笼冒着白气,王挹尘背对着门正在清点茶叶罐,“大人在门外站这么久真是辛苦了,要不坐下来喝杯热茶。”
王挹尘突然转身,茶针破空的银芒割裂蒸汽,莫辞卿后仰时官靴在青砖地上犁出两道深痕。王挹尘指尖银光擦过他突起的喉结。
“我这手点茶功夫,当年可是在东宫伺候过太子……”
横刀出鞘的铮鸣打断了话语。王挹尘脚尖一挑,青瓷茶碾应声飞起。碎裂的瓷片如雨点般洒落,他倚着货架,眼中带着几分戏谑:“拿着检察院特制的横刀就来杀人了,楚图南现在都这么敷衍了吗。”
刀锋劈开茶盘的瞬间,陈年普洱的香气在空气中炸开。王挹尘轻巧地避开攻势,袖袍翻飞间己经退到门口,“省省力气吧。”他随手将茶针扔在案板上,“告诉楚图南,要杀我,至少派个聪明点的来。”
莫辞卿的刀悬在半空,眉头紧锁。眼前的男人太过于狂妄自大了点,他完全不相信莫辞卿伤的到他。
刀光如雪,莫辞卿旋身再进。横刀划出一道银弧,却只斩碎半截门口漂浮着的帐幔。
“执迷不悟。”他叹息般摇头“真不知道楚图南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突然屈指弹飞茶叶。那青翠叶片竟带着破空声,在莫辞卿腕间留下一道血痕。横刀脱手首接掉落在了地上,渗出细小血珠滴在石砖上,绽开三朵红梅。
王挹尘负手立于月光中,衣袂翻飞如鹤翼:“何至于此呢,本不想杀你的,偏偏你自己要找死。”他缓步向前,莫辞卿并不像等死,随即拔出劫烬准备拼死一战,却被他一脚踹翻,靴底碾住莫辞卿握刀的手腕,骨裂声的脆响格外清晰。“没人教过你刀剑是怎么用的吗。”
莫辞卿的喉间爆出嘶吼,左手刚摸到拿起劫烬剑就被茶碾砸碎指骨。王挹尘踩着他肩膀将人钉在墙上,慢条斯理地拧转脚踝。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时,他突然抽走劫烬剑,剑面拍在莫辞卿脸颊:“看好,剑应该这样用——”
剑脊突然捅进莫辞卿右腹,刻意避开了要害。王挹尘握着刀柄缓缓旋转,看着血沫从对方紧咬的牙关溢出:“放心,死不了。”
他抽出时带出小段肠子,“正好让楚图南看看,他养的狗内脏是什么颜色。”
蒸笼炸开的滚烫水珠溅在伤口上,莫辞卿抽搐的身体被柳叶刀钉穿掌心钉在地上。王挹尘用染血的靴尖抬起他下巴:“想必你现在应该己经认清了差距。”突然发力一拳打断了他三根肋骨,“记得要活着告诉你的主子,支付今晚茶馆的损失和武器磨损的费用。”
黑暗如潮水般漫上视野,莫辞卿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崩离析。王挹尘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幔。蒸笼的雾气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化作粘稠的雾障堵住他的口鼻。
右腹的伤口己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浸透了衣物。他恍惚看见自己的血在地上蜿蜒,勾勒出奇怪的纹路。
像是小时候在雪地里写下的第一个字。
“真是…难看…”王挹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一脚踹在手上,靴底碾碎了他半截指骨,但痛感己经变得很遥远,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
莫辞卿的睫毛沾满血珠,每一次眨眼都在扭曲的视野里投下不同的画面:从沙中脱险呼吸到第一口空气、坐在沙地上手中拿着一只恶食鬼手臂在那犹豫不决、杨枫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给队友开出一条归路。
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旋转,最终都化作了在祠堂云宛清躺在自己怀中睡去的模样。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吐出的血沫浸在青砖上。劫烬的剑鞘硌在后腰,冰凉的触感成了唯一真实的存在。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莫辞卿忽然想起来——云宛清指着桌面上自己的名字轻念“莫辞青山远,卿自天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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