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波里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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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门口的牛仔裤摊子前，周曼丽正踮着脚往竹竿上挂裤子，军绿色大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靛蓝色的裤腿。林建军远远看着，忽然觉得这大小姐认真起来的样子，比平时横眉竖眼时顺眼多了。
“发啥呆？快来帮忙！” 周曼丽扔过来件军大衣，“早上霜大，别冻着。”
林建军接住大衣披上，刚走到摊子前，就见个戴墨镜的男人捏着条牛仔裤左看右看：“这裤子是港货？”
“广州来的，跟港货一个厂子出的。” 林建军递烟，“大哥眼光好，这是新款首筒裤，全县就我们这儿有。”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张刀疤脸 —— 竟是王老五的手下，上次在录像厅闹事的黄毛他哥。林建军心里一紧，手悄悄摸向身后的铁棍。
“林老板生意不错啊。” 刀疤脸笑了，“我叔让我来跟你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矿上有难处，尽管开口。”
林建军愣了：“王老板这是……”
“上次你帮派出所抓了偷药房的保安，我叔说你是个讲究人。” 刀疤脸掏出张名片，“这是我的传呼，有事 call 我。”
看着刀疤脸骑摩托走远，周曼丽皱眉：“跟这种人打交道，小心被坑。”
“这年头混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 林建军收起名片，“再说他欠我人情，正好用得上。”
正说着，白玲骑着自行车赶来，车筐里装着个录音机：“建军哥，磁带卖疯了！一早上卖了二十盒，好多人问还有没有邓丽君的。”
“让赵鹏再弄批来，要港版的。” 林建军数了五十块钱递给她，“给录像厅的人买早饭。”
白玲刚走，苏晴就提着药箱过来，看见摊子前的人潮愣了一下：“这么多人？”
“都是冲周大小姐来的。” 林建军打趣道，“她往这儿一站，比海报管用。”
周曼丽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去整理裤子，耳根却悄悄泛着笑意。苏晴抿着嘴笑，从药箱里拿出瓶冻疮膏：“给你，早上看你耳朵冻红了。”
林建军刚要接，就见辆拖拉机停在路边，个裹着头巾的大婶跳下来，首愣愣地冲向苏晴：“死丫头！让你相亲你不去，非得在这儿跟野男人鬼混！”
苏晴吓得躲到林建军身后：“妈！你咋来了？”
“我再不来，你都要被这小子拐跑了！” 大婶指着林建军的鼻子骂，“看你穿得人模狗样，肯定不是好东西！”
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热闹，周曼丽刚要上前理论，被林建军拉住。他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递烟：“阿姨，我是林建军，苏晴的朋友。有话咱找个地方说，在这儿影响生意。”
“谁跟你有话可说！” 大婶打开他的手，“我今天就带苏晴走，跟王医生见完面就订婚！”
“订婚得苏晴愿意才行。” 林建军掏出大哥大，“王医生的单位电话我有，要不现在打过去，让他来评评理？”
大婶听说过王医生在县医院是出了名的好面子，真让他来见这阵仗，肯定得翻脸。她气焰矮了半截，却依旧嘴硬：“我跟我闺女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阿姨要是不嫌弃，去矿上坐坐。” 林建军打开吉普车车门，“让苏晴给你做碗热汤，有啥话慢慢说。”
大婶打量着吉普车，又看了看林建军身上的呢子大衣，眼神明显变了。苏晴赶紧拉她：“妈，去矿上吧，外面冷。”
到了矿上食堂，苏晴妈喝着热汤，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锦旗 —— 那是上次矿难后，获救矿工送的 “救命恩人”。林建军坐在对面，慢悠悠地剥着鸡蛋：“阿姨，您觉得王医生好，无非是觉得他工作体面。但苏晴在镇医院也是正式工，不比他差。”
“那能一样？” 大婶放下碗，“王医生他爸是供销社主任，家里有彩电！”
“彩电算啥。” 林建军从抽屉里拿出张图纸，“我打算在县城盖栋楼，一层当商铺，二层给苏晴开诊所，比供销社主任家体面多了。”
大婶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盖楼？”
“下个月就动工。” 林建军指着苏晴，“到时候让她当院长，不比给人当媳妇强？”
苏晴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悄悄掐了他一把。周曼丽在旁边憋着笑，故意大声说：“我爸说要跟建军合伙盖，到时候让苏晴当股东，年底分红比王医生工资还高。”
大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苏晴趁机说：“妈，我在这儿挺好的，建军哥还帮我报了夜校，我想考卫校呢。”
“考卫校？” 大婶更惊讶了。
“我托教育局的朋友问了，明年招班。” 林建军掏出报名表，“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就等你签字。”
大婶看着报名表上的红章，又看看女儿眼里的光，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吧。但你要是敢骗我……”
“阿姨放心，我要是对苏晴不好，您拿扁担抽我。” 林建军笑着说。
送走苏晴妈，林建军刚回到办公室，周曼丽就跟进来：“你真要盖楼？还让苏晴开诊所？”
“顺便的事。” 林建军翻着账本，“矿上的工人总得有地方看病，让苏晴盯着，我也放心。”
周曼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说：“我下礼拜走。”
林建军的笔顿了一下：“这么快？”
“通知书上写的，下周六报道。” 周曼丽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这是矿上的供应商电话，还有焦化厂副总的传呼，你记一下。”
林建军接过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娟秀工整，连注意事项都标着红圈。他心里突然有点堵：“用不用我送你去广州？”
“不用，我爸让司机送。” 周曼丽别过脸，“你把煤窑看好就行，别等我回来，连本钱都赔光了。”
“放心，等你回来给你分红。” 林建军笑道，“说不定到时候我都开上小轿车了。”
周曼丽的眼眶突然红了，转身就走：“我去看看设备，日本技术员说今天要走。”
林建军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早上刚收到焦化厂的货款，整整三万块，足够启动盖楼的项目了。他原本想留着扩产，现在突然改了主意 —— 得给周曼丽送个像样的礼物。
下午，林建军去县城最大的商场，在手表柜台前站了半天。最后挑了块梅花表，表盘上镶着碎钻，营业员说是瑞士进口的，要八百八十块。
“就这个。” 他掏出钱，心里却有点肉疼 —— 这相当于矿上半个月的利润。
回到矿上时，夕阳正染红天际。周曼丽蹲在煤窑前，看着日本技术员装箱，身影被拉得老长。林建军走过去，把表盒递给她：“送你的。”
周曼丽打开盒子，眼睛瞬间亮了：“这表……”
“广州商学院的学生，总得体面些。” 林建军别过脸，“别弄丢了，挺贵的。”
“谁要你的东西。” 周曼丽把表盒塞回来，眼眶却红了，“我爸说不能随便要男人的东西。”
“这是分红预支。” 林建军硬塞进她兜里，“等你回来还得给我打工呢。”
周曼丽捏着兜里的表盒，指尖微微发颤。日本技术员鞠躬告别，她突然说：“我去送送他们，你先回去。”
林建军看着她的吉普车消失在山道上，心里空落落的。孙德才凑过来：“建军，周小姐这一走，矿上的事……”
“照常运转。” 林建军深吸一口气，“明天开始盖楼，让张工出图纸，先打地基。”
孙德才愣了：“这么快？”
“赶在年前封顶。” 林建军望着夕阳，“我还等着明年开春请大家吃乔迁酒呢。”
晚上，林建军去录像厅查账，白玲正对着账本发愁：“建军哥，今天卖票少了三十块，我不知道哪儿错了。”
“别急，我看看。” 林建军接过账本，很快发现问题，“这张票根重复算了，你看日期……”
正说着，门口突然吵起来。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踹开大门，指着白玲骂：“把《金瓶梅》交出来！不然砸了你这破地方！”
是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儿子，出了名的混不吝。白玲吓得躲到林建军身后，男人的跟班们开始掀桌子，录像带撒了一地。
“住手！” 林建军挡在前面，“想看去别处，我这儿没有！”
“你算个啥东西？敢管我的事？” 男人挥拳就打。
林建军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顺手抄起板凳砸在他腿上。男人惨叫着倒地，跟班们刚要上，就见刀疤脸带着人冲进来：“谁敢动林老板？”
混不吝的脸瞬间白了：“疤哥？你咋在这儿？”
“林老板是我叔的朋友。” 刀疤脸踹了他一脚，“滚！再敢来捣乱，打断你的腿！”
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刀疤脸笑着说：“林老板没事吧？我正好在附近收账，听见动静就过来了。”
“谢了疤哥。” 林建军递烟，“改天请你喝酒。”
送走刀疤脸，白玲红着眼圈说：“建军哥，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关你的事。” 林建军收拾着录像带，“明天开始，让孙德才派两个矿工来守夜。”
刚走出录像厅，就看见苏晴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我听人说这儿出事了，你没事吧？”
“没事，小场面。” 林建军接过保温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鸡蛋羹，“你咋来了？”
“给你送夜宵。” 苏晴看着他的手，“打架了？手上都青了。”
她拉着他到路灯下，掏出药酒轻轻揉着。林建军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说：“等盖好楼，咱俩……”
“嗯？” 苏晴抬头，眼里闪着光。
“没啥。” 林建军笑了，“说好了，诊所的事你可得上心。”
苏晴的脸又红了，轻轻 “嗯” 了一声，指尖的暖意顺着皮肤钻进心里，熨帖得很。
回到矿上时，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林建军推开门，看见周曼丽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旁边放着那块梅花表。
“咋还没睡？”
周曼丽吓了一跳，赶紧合上笔记本：“给你写设备保养手册，日本技术员说的注意事项，我怕你忘了。”
林建军走过去，看见纸上画着设备简图，每个零件都标着编号，旁边写着中文注解。他心里一暖，突然觉得这 90 年代的冬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忙。” 他轻轻合上笔记本。
“知道了。” 周曼丽拿起表盒，小心翼翼地把表戴在手腕上，“挺好看的，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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