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那泣血般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脸上生疼,一句句锥心之言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搅得他心绪翻江倒海,又惊又怒,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心虚。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怒斥儿子颠倒黑白、推卸责任。常氏之死,那是吕氏干的!勋贵势大,尾大不掉,岂能不防?他默许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默许!他只是……只是顺其自然罢了!至于东宫倾轧?哪个东宫没有?他当年在郭子兴帐下,经历的倾轧比这险恶百倍!那是磨砺!是帝王必经之路!标儿……标儿怎么就不懂?!
还有雄英……雄英……朱元璋的心猛地一抽。那场几乎夺走他心尖大孙的怪病,真的……真的仅仅是天灾?难道……难道人祸也……一丝寒意,伴随着巨大的恐慌和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悄然爬上朱元璋的脊背。他不敢深想,更不愿承认。他是皇帝!是天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朱家万代基业!他怎么可能……会害了自己的嫡长孙?!
“你……你混账!”朱元璋嘴唇哆嗦着,指着朱标,声音却没了之前的雷霆万钧,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色厉内荏,“你这是……这是把屎盆子硬往你老子头上扣!咱……咱……”
他想说“咱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大明江山!”,可看着儿子那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绝望的脸,看着那嘴角尚未擦净的殷红血渍,这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朱标方才那番话,剥开了父子温情脉脉的面纱,将东宫储君光鲜表象下的憋屈、无力与牺牲,血淋淋地摊在了他的面前。
监国权?詹事府?常氏?宋濂?吕氏?……桩桩件件,如重锤般砸在朱元璋的心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他这位强势帝王的光环之下,在他无时无刻的掌控之中,他寄予厚望的太子,承受了怎样巨大的压力、委屈和不甘。那不是简单的父子矛盾,而是皇权与储权、掌控与自主、理想与现实之间无法调和的深刻冲突!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朱元璋胸中的怒火。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佝偻。他看着依旧靠在蟠龙柱上,眼神灰败、气息奄奄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不是对儿子忤逆的愤怒,而是对失去这个儿子的恐惧。
标儿……寄予最深期望的嫡长子,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培养的继承人。若他真的心死,若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朱元璋不敢想下去。吕氏算什么?十个吕氏,百个吕氏,也比不上他一个标儿!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朱标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朱元璋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那份滑落案角的徐达奏疏,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诉说着千里之外的烽烟,却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无关紧要。
“咳咳……”朱标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最后的生命力都咳出来。这一次,朱元璋几乎是扑了过去,再次强行按住朱标的后心,不顾儿子微弱的挣扎,将雄浑精纯的真炁源源不断地渡入。
“标儿!标儿!你撑住!”朱元璋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恳求,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别说话!别动气!咱……咱……”他语无伦次,看着儿子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心如刀绞。
朱标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神涣散,只是口中依旧喃喃低语,如同梦呓,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朱元璋耳中:“……废了我……求您……废了我吧……允炆……带允炆走……”
“不!不废!咱不废你!”朱元璋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竟有些发红,“你是咱的好太子!是咱大明的储君!谁也动不了你!谁也动不了!”他像是在对朱标说,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命运呐喊,更像是在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决心。
他猛地抬起头,冲着紧闭的殿门外嘶声咆哮:“来人!快来人!传太医!所有太医都给咱滚进来!快!!!”
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推开,早己被里面惊天动地的争吵和帝王失态的咆哮惊得魂飞魄散的内侍、侍卫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太子殿下口角带血、气息奄奄地靠在柱子上,而皇帝陛下半跪在地,一手扶着太子,一手疯狂渡着真炁,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所有人都吓得魂飞天外。
“快!把太子抬回暖阁!轻点!谁敢碰疼了太子,咱剐了他!”朱元璋厉声,声音嘶哑。
几名孔武有力又小心翼翼的内侍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却又极其轻柔地将几乎陷入半昏迷的朱标架起。朱元璋的手一首按在朱标后心,真炁不敢有片刻中断,如同护着稀世珍宝,亦步亦趋地跟着。
临出门前,朱元璋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御案,最后落在那份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奏疏上。
云南?土司?余患?……此刻在他眼中,这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脑子里只有标儿!标儿了不能出事!其他的……其他的都他娘的靠后!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旁边一个吓得面无人色的贴身老太监,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咱口谕!吕氏……暂押东宫春和殿,严加看管,没有咱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更不许她寻死!一应饮食用度,按……按最低份例供给。命……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给咱查!彻查皇长孙病重之事!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无论牵扯到谁,都给咱揪出来!但……”朱元璋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丝警告,“在太子病情稳定之前,任何关于此案的消息,不得泄露半分!违令者,诛九族!”
老太监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领命:“奴婢遵旨!”
太孙宫。
(注:明朝时期东、西、南、北宫指的不是某一座宫殿,而是皇宫内的某个区域。)
东宫以文化殿为核心、大本堂、春坊等建筑,是太子理政、居住、学习的独立区域,严格与皇帝寝宫(内廷)分开。
可以理解为东宫是一个大宅院,太子住在正院(文华殿区域),太孙则住在侧院(太孙宫),两者共享东宫的外围宫墙、护卫体系,但内部通过门廊、院落分隔,既保持从属关系,又有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
然而,朱元璋特许太孙开府建制,由于太孙个人强烈要求,太孙府于皇宫围墙外又围了一个片区与皇城连接。
不得不说,既突兀又难看,好好的皇城靠近金陵中心方向凸出了一大块区域。
太孙府,呃……应该说太孙宫更合适,因为其规模完全以宫殿建筑规模,比之东宫还要雄伟几分。
(注:明朝及大多时期,古人所居建筑都有严格规定,根据身份地位和作用有不同的叫法,如宫殿,宫是皇帝和最亲近的人所居,殿属于功能性建筑,府有王府和官府,再下面就是第、宅、家、舍、庐了。)
朱雄英坐在新建的太孙宫会议厅内正与一众属下开会。
对就是会议厅,宫殿建筑外部结构看起来很正常,内部被朱雄英改得面目全非,会议厅、茶水间、健身中心、娱乐场所应有尽有,就像一家集办公娱乐一体的综合楼群,连特么的台球室篮球场都有……
朱雄英斜靠着黄花梨镂空雕龙椅,杵着一条腿,一只手盘着两颗核桃,一只手举起茶壶首接往嘴里灌,怎么看都不像个八岁孩童,还太孙呢……妥妥就一土匪头子。
“都说说!我这太孙宫叫什么?那老登就是个起名废!什么饴安宫?!幼稚又娘气!”
太孙宫左右率兼太孙詹事李景隆出列道“太孙殿下误会了,陛下起这名寓意的是希望您有一个甜蜜又安康的童年,希望您今后平安快乐的长大!”
“坐回去!都说了,回到这里大家就不要讲这些破规矩,都放轻松的!”
朱雄英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前世都活到快三十了,还童年和屁啊!
他是来大明搞事情的!可不是来重温童年的……
想想上辈子,那狗篮子客户,特么的!现在都还忘不了那惊悚的自拍照,与其说是被吓死,不如说是憋屈死的,小心翼翼过了半辈子,活得憋屈,死得也憋屈。
不知道自己被发现死了,来收尸的人看到那电脑屏幕上的照片会有什么感想?
不会以为自己是对着那张自拍照撸到虚脱死了吧……
特么的!老子的虽活得憋屈,但也算一辈子干干净净,居然要被扣这样的屎帽子!
大意了……我的一世清白……就这样没了……
难怪别人都说临终前最重要的不是写遗书,而且捉紧时间删除浏览记录。
要说恨,吕氏还不如那狗篮子的一根毛,要不是受原主记忆影响,他根本就不恨吕氏,吕氏死不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利益关系,如果有机会回去他一定要把那家伙剁碎了喂旺财。
厅内众人见朱雄英一首在沉思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纷纷小声商议,想要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突然,蓝春出列道
“殿下!我想到了!”
“表舅!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没外人在,大家不用喊我殿下!再这样就是把自己,把在场各位当外人了!”
“好!雄英外甥!我想到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就叫【重华宫】!怎样?是不是比太子的文华殿霸气多了?”
“是吧!不错不错!是挺霸气的!”
“是啊!没想到蓝春这憨货还有点墨水!”
“是……”
“是个屁啊!”李景隆打断众人的附和。
“一群脑子里长肌肉的憨货!重华是舜帝名号!用这名就是以古圣自居,暗示自己比太子更具天命,更具帝王气象!这让陛下与太子何以自居?这是僭越!是大不敬!重华协于帝,你们没听过?”
“啪!”
朱雄英一拍茶几“就这个!定了!”
李景隆傻眼“是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朱雄英眼睛发亮“表舅有才!来人!赐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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