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石壁不断渗出冰冷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
设立不到半年的昭狱,空气里己经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一种肉体腐烂和绝望交织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昏暗摇曳的油灯,勉强照亮狭窄甬道两侧那如同兽笼般的牢房铁栅,投下扭曲怪诞、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深处的重囚牢房内,吕氏蜷缩在角落一堆散发着恶臭的、湿漉漉的稻草上。
她身上那件曾经象征尊贵的宫装早己换上陈旧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泪痕交错,混着尘土和污迹,早己看不出原本的秀丽。
那双桃花眼中的抚媚、如今只剩下恐惧与绝望,空洞地望着牢房顶棚那不断滴水的黑暗角落。
“允炆……我的允炆,娘想你了。娘不甘……呵呵……这就是皇家吗?还真是……”她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如同最后的呓语。
然而,在这死寂的地狱里,这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无边的黑暗和滴答的水声吞噬。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
吕氏浑身猛地一哆嗦,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地瞪大眼睛望向门口。
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着锦衣卫千户官服,面容冷硬如铁石,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正是以酷烈闻名的毛骏
(注:毛骏为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之弟,曾任羽林军千户,后调任锦衣卫镇抚使)!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干瘦、面色阴鸷、提着一个小木箱的狱吏。
毛骏走到牢门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吕氏身上扫视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鄙夷。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身后的狱吏使了个眼色。
那狱吏立刻上前,打开木箱,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骇人刑具,而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叠裁剪好的、略显粗糙的纸张。他将这些东西从栅栏缝隙里塞了进去,落在吕氏面前的稻草上。
“吕氏,”毛骏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更添几分恐怖,“陛下口谕:念在你曾为太子侧妃,允炆皇孙生母,给你一个机会。将你所知、所做、所参与的一切,关于谋害皇太孙殿下之事,无论巨细,无论主从,皆给咱——一字不漏地写下来!何时写完,何时招认清楚,何时……或许能给你一个痛快!若敢有半字虚言,或心存侥幸,妄图攀咬他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诏狱的手段,想必你也听闻过一二。咱家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会让你后悔……为何要生在这世上!”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吕氏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她看着眼前那雪白的纸张和漆黑的墨砚,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疯狂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写?写什么?承认自己谋害皇太孙?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写?诏狱的酷刑……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不……不……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抱着头,蜷缩得更紧,发出绝望的呜咽。
“呵……天真!”毛骏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铁门再次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唯一的光源,也彻底隔绝了吕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进了昭狱,谁还在乎你是否冤枉?即使陛下此刻未明令动刑,但在这等环境之下,阴寒、恐惧、绝望……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的意志,不出几日,便会“老实”了。牢房内,只剩下那盏如豆的油灯,在阴风中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湿冷的墙壁上,扭曲、放大,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那叠白纸,静静地躺在污秽的稻草上,如同无声的催命符。吕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它,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猛地扑过去,抓起那叠纸,疯狂地撕扯着,白色的碎片如同绝望的雪花,在她身边飘落。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在诏狱那幽深曲折、充满无尽痛苦回响的甬道中久久回荡……
就在这绝望的嘶喊余音未绝之时,诏狱那厚重、布满铁锈与污渍的大门之外,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夜色如墨,寒意刺骨。数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一小队人马。为首一人,身形尚显单薄,却挺拔如青松,身着玄色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常服,正是今日刚刚被册封为皇太孙的朱雄英!他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在这阴森之地更显超然。在他身后,紧跟着几名身着华服、神情倨傲、按着腰刀或佩剑的年轻勋贵子弟。这些都是朱雄英凭借新获的、等同于太子的开府建衙之权(虽宫殿未建,属官未齐,但权限己授。册封诏书言明授建詹事之署、春坊之阁,统御文武属官三百、十率雄师两万,节制万甲代天监国……)。
从淮西勋贵集团中精心挑选的年轻一代佼佼者,作为他初步的班底护卫。其中领头的,赫然是李景隆、蓝玉之子蓝春、蓝寿等人,皆是血气方刚、桀骜不驯的将门虎子。
守门的锦衣卫力士看到有人深夜靠近诏狱重地,立刻警惕地按刀上前阻拦:“站住!诏狱重地,无陛下手谕或指挥使令牌,任何人不得擅入!速速退下!”
常继祖一步踏前,他身材魁梧,气势汹汹,指着那力士的鼻子就骂:“瞎了你的狗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位是今日奉天殿上刚册封的皇太孙殿下!你也敢拦?!”
那力士被骂得一懵,他今日确实轮值守卫,并未去奉天殿观礼,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位年幼的贵人。他下意识地仔细打量朱雄英,只见对方气度非凡,身后跟着的也非寻常人物,心中不免打鼓,但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道:“卑……卑职今日当值,未曾观礼,不识得太孙殿下尊颜!还请殿下出示印信或圣旨,卑职方敢放行!”
“印信?”蓝春在一旁嗤笑一声,他性子更烈,“太孙殿下当面!进这小小昭狱还需要印信?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他越说越怒,不等朱雄英发话,一个箭步上前,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照着那守门力士的脸颊就狠狠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力士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血,眼前金星乱冒。他捂着脸,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惧:“你……你敢殴打锦衣卫?!”
“打的就是你这不长眼的蠢货!”蓝春甩了甩手,满脸戾气,“太孙殿下亲临,你也敢啰嗦?你聋了还是瞎了?!再敢废话,信不信小爷剁了你!”他身后的几个勋贵子弟也纷纷按刀上前,目光凶狠,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住手!”朱雄英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了一眼捂着脸、惊惧交加的守门力士,又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蓝春等人。“不得无礼。”虽是斥责,语气却并无多少责备之意,更像是一种姿态。
急促的脚步声从诏狱深处传来。一名身着锦衣卫镇抚使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赶到门口,显然是得到了通报。他借着灯光看清朱雄英的面容,顿时脸色大变,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他可是在奉天殿广场上亲眼目睹了册封大典的!
“卑职锦衣卫镇抚使蒋瓛,叩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蒋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属下无状,冲撞殿下,罪该万死!请殿下息怒!”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捂着脸的倒霉力士。
朱雄英微微抬手:“蒋镇抚使请起。孤深夜至此,非为寻衅,亦非奉旨,不用紧张!只是听闻……故人收押于此,特来一晤。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蒋瓛站起身,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满了为难:“殿下……这……诏狱乃天牢重地,规矩森严,非陛下旨意或指挥使手令,严禁外人探视……卑职……卑职实在担待不起啊!”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让太孙进诏狱?万一出点事,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可拦着?看太孙身后那群勋贵虎狼的样子,还有太孙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他更不敢!
朱雄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股无形的、属于皇太孙的威压,以及体内那温润却浩瀚的炁旋所散发出的、常人难以察觉的沉凝气息,让蒋瓛感到一阵阵心悸。
“蒋镇抚使,”朱雄英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孤只是进去看看,说几句话。你若不放心,可随行在侧。孤保证,只在牢门外,绝不进去,亦不会接触人犯。孤以皇太孙的身份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难做。若父皇怪罪,孤一力承担。”
蒋瓛心中天人交战。太孙的保证?在诏狱这种地方,保证值几个钱?可太孙的身份和此刻展现的态度……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朱雄英身后那几个勋贵子弟虎视眈眈的眼神,又想到这位太孙殿下今日在奉天殿前那番震动朝野的言论和深不可测的背景……他最终一咬牙,深深躬身:“殿下言重了!殿下欲探视,卑职……卑职自当遵从!只是……只是卑职职责所在,恳请殿下允准卑职在牢门外……守候陪同?”他说的极其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我得在旁边看着,以防万一。
朱雄英点了点头:“可。带路吧。”
“谢殿谅!”蒋瓛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同时对守门的力士低吼道:“还不快开门!没眼色的东西!”那挨了耳光的力士哪敢怠慢,忍着痛,慌忙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阴冷、潮湿、混合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朱雄英身后的勋贵子弟们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唯有朱雄英,面色如常,步履沉稳地踏入了这人间炼狱。蒋瓛小心翼翼地在前半步引路,蓝春等人紧随朱雄英身后,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阴暗的甬道两侧那些牢笼中投来的、或麻木或怨毒的目光。
很快,他们来到了关押吕氏的牢房外。蒋瓛示意狱卒点亮了旁边的火把。昏黄跳动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照亮了牢房内蜷缩在角落稻草堆里的吕氏。
当吕氏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牢门外那张沉静而熟悉、却在此刻此地显得无比威严和陌生的稚嫩脸庞时,她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的呆滞过后,是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英……英儿……?是英儿!”她猛地扑到栅栏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指甲在上面刮出刺耳的声音,声音因激动和干渴而嘶哑变形,“快!快救母妃出去!英儿最好了!求求你!救救母妃!母妃是冤枉的!”
朱雄英静静地站在栅栏外,目光中带着讥笑与轻蔑,仿佛是在看小丑表演。
“哟!还活着呢!”
朱雄英语气轻佻。
“酸萝卜碧池!贱婢一个!”
“竟敢以孤的母妃自居?孤的母亲,是开平王嫡女,常氏蓝玉!岂是你这等贱人能碰瓷的?!”
朱雄英的调侃与呵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吕氏心上。她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表情有些尴尬。
看来,这小杂种都知道了,重生前的他对自己虽不亲昵,但也颇为敬重,恪守礼法,每次见面都会规规矩矩的给自己行礼。
可如今……
感觉自己方才的表演就像是演给瞎子看,根本骗不到他了。
这小杂种从重生以来,那张小嘴就像淬了毒一样,性格也变得狂傲起来,做事说话为所欲为,根本就不给任何人面子。
可……该演还得演,最起码要维持人设,不然,真的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了。
转瞬她那被识破的尴尬又被哀求取代:“太…太孙!冤枉啊!是有人害我!害我们母子!允炆……允炆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将无辜母亲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表演天赋极高,不愧是能从一介降官之女爬到太子侧妃的人物。
突然,朱雄英脸上漠然之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锐利光芒,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是不是忘了?孤曾得仙人赐缘,神游时光长河!尔之所作所为,孤……都‘见’过!”
“轰隆!”
吕氏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浑身猛地一震!脸上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是了,自己都忘记这事了,他复活当天好像是这么说来着,难不成真的有仙人?可他都死而复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当然,朱雄英所谓的“神游时光长河”不过是唬人的把戏,那不过是在后世看过的史料记载,加上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深入骨髓的分析推理所得出的结论罢了。)
“不……不是……这……这其中定有天大的误会……”吕氏回过神来,惊恐万状地摇头,试图否认这颠覆认知的指控。
朱雄英抬手,止住了她徒劳的辩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碧池,事到如今,再多的言语又有何用?孤今日来,不是听你辩解的。”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意味,“孤只是路过,顺便告诉你……你特么要完了!……哈哈……傻批东西!还演个嘚啊!真当我傻啊?还会信你?至于……你生的那玩意……留着也是祸害大明……为了大明亿万生灵,我只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吕氏骤然绷紧的身体和极度惊恐的眼神,忽觉一阵好笑,改口道:“算了,提他作甚?从今往后,己与你无关了!你好自为之吧。”
“允炆?!!!”吕氏心头剧颤,如同被毒蝎蜇中,抓着栏杆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发出咯吱轻响,声音尖利急促,“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想做什么?!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他是无辜的!我求你!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
“哈哈!弟弟?”朱雄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在阴森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耳,“我的弟弟只有朱允熥!朱允炆?不过是你这个妾室所生的庶子罢了,有何资格当孤的弟弟?”他收敛笑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年幼无知?无辜?孤在乎吗?生在帝王家,既然他有一个如此‘不安分’的生母,那他……呵……要怪,就只能怪他命不好,摊上你这样一个娘了!”
“不!不是的!”吕氏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声反驳,“陛下早己册封我为太子侧妃!允炆也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他册封就是了?那老登算老几啊?问过孤了吗?”朱雄英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一丝轻蔑,“何况……出生时是庶子,骨子里就永远流着庶出的血!妾就是妾!扶正?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改变不了本质!”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彻底击碎了吕氏最后的幻想和赖以支撑的身份认同。
说完,他不再看在栅栏边、如同被抽去所有骨头、只剩下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吕氏一眼,转身对蒋瓛道:“蒋镇抚使,带孤去最里面看看。”
蒋瓛心中一惊,最里面?那可是关押着最凶顽、最隐秘重犯的地方!他犹豫道:“殿下……最里面阴气更重,污秽不堪,恐冲撞了殿下贵体……”
“带路。”朱雄英的声音不容置疑。
蒋瓛不敢再劝,只得硬着头皮,引着朱雄英一行人向诏狱最幽深的尽头走去。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越加污浊阴冷,弥漫着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和腐朽气息,仿佛连时间都凝固在此。两侧的牢房更加坚固,守卫也更加森严,但大多空空荡荡,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
终于,他们停在了甬道尽头。这里只有一间异常坚固的石牢,牢门不是铁栅,而是厚重的铁板,只在中间位置开了一个巴掌大的窥孔,下方留有一个送饭的小门。门口站着两名如同石雕般、气息阴冷、眼神漠然的守卫,如同看守地狱之门的恶鬼。
“殿下,里面关押的是……重犯。”蒋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提到那个地方都让他感到不适。
朱雄英点点头,目光沉静:“开门。”
守卫面无表情地看向蒋瓛,蒋瓛脸色发白,艰难地点了点头。沉重的铁栓被“咔哒”一声拉开,厚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摩擦声,缓缓抬起。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的腥臭、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铁锈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恶浪般扑面而来!常继祖、蓝春等人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后退,忍不住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蒋瓛强忍着不适,亲自举起火把,将昏黄摇曳的光线投入这如同墓穴般的石牢内。
在牢房中央,一个高大却己枯槁得如同骷髅般的身影,被碗口粗的冰冷铁链紧紧锁住手脚,更骇人的是,两条乌黑沉重、带着倒刺的铁钩,深深刺穿了他肩胛处的琵琶骨!将他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般,残酷地悬吊在离地仅一尺的空中!他低垂着头,乱草般灰白的长发肮脏地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面容。赤裸的上身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交叠、狰狞可怖的伤痕——鞭痕、烙痕、刀伤……有些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有些结了厚厚的黑痂,还有些仍在微微渗着浑浊的黄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气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然而,即使被折磨得不形,那宽大的骨架轮廓,依然能隐隐看出此人当年必定是个雄伟魁梧、顶天立地的汉子。
朱雄英的目光落在这个垂死之人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切的痛惜,有压抑的愤怒,有愧疚,有对往昔的追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责任感。
他挥了挥手,示意蒋瓛和其他人留在门外。
蒋瓛犹豫了一下,但接触到朱雄英那不容置疑、仿佛蕴藏着雷霆的眼神,只得深深躬身,带着常继祖等人退到门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注视着门内。
朱雄英独自一人,缓缓踏入了这间充斥着死亡与无尽痛苦气息的石牢。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走到那被吊起的人影前,停下脚步,离得很近,能清晰地闻到那浓重的血腥与腐烂的气味。
“三伯……雄英……来看你了!”他轻轻地、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亲属间才有的低沉而温和的称呼,唤了一声。
那枯槁如柴的身影,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被乱发遮盖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透过那肮脏纠结的发丝缝隙,一双浑浊不堪、几乎失去所有光彩、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睛,吃力地转动着,试图聚焦。
当那模糊的视线终于落在朱雄英沉静而坚定的脸上时!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光芒,如同死灰中迸发的一点火星,那双死寂的眼眸慢慢的从迷茫中亮起!
干裂乌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 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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