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缓时，程惊鸿跟着赵野回了警局。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将那块深褐色碎片放在证物袋里，对着光看——“恶”字的草写纹路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活了过来。
“水厂那边搜出了带血的麻绳，血型和碎片上的一致。”赵野推门进来，把检验报告拍在桌上，“还有，李三钱包里的欠条找到了，在他常去的赌桌底下，被压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债主是个叫王春燕的女人，三年前被李三逼死的那对夫妇的妹妹。”
程惊鸿指尖在报告上敲了敲：“王春燕在哪？”
“在城郊养老院，照顾那对夫妇留下的孩子——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叫安安，自闭症，不爱说话，只会画画。”赵野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更巧的是，安安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新鲜的勒痕。”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时，王春燕正抱着一个旧布包坐在长椅上。她穿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用皮筋松松扎着，看见程惊鸿的瞬间，手指猛地攥紧了布包边角。
“李三死了。”程惊鸿坐在她对面，没提碎片，也没说水厂，“安安今天没去画画班。”
王春燕的肩膀颤了一下：“他发烧了，我请了假。”
“养老院的护工说，昨天傍晚你带安安出去过，去了城南。”程惊鸿的目光落在她布满裂口的手指上，“你的指甲缝里，有红土和铜锈的混合物，和水厂的土壤成分一致。”
布包突然从王春燕腿上滑下来，里面滚出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还有一本画满碎片的素描本——每一页都画着不规则的硬物，边缘磨损的痕迹和案发现场的碎片一模一样，最后一页是个未完成的“善”字，铅笔印深得几乎划破纸背。
“不是安安做的。”王春燕突然抬起头，眼睛通红，“是我！碎片是我敲的，李三是我杀的！跟孩子没关系！”
程惊鸿没接话，翻开素描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三年前的全家福，夫妇俩抱着年幼的安安，王春燕站在旁边笑。照片边缘有个淡淡的指印，沾着点暗绿色的粉末，和他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李三的火车票，是去邻市的。”程惊鸿忽然说，“他想跑，因为安安昨天在赌场门口拦住过他，举着这张照片问‘我爸妈去哪了’。”
王春燕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带安安去水厂，是想让他亲眼看着李三‘认罪’，对吗？”程惊鸿的声音很轻，“你逼着李三用钥匙刻下划痕，告诉他这是欠那对夫妇的债。但你没下杀手，因为安安在旁边看着——他画里的碎片，边缘总有个小小的缺口，和你今天戴的旧发夹尖端吻合，那是你教他刻的‘标记’。”
他指向布包里露出的半截发夹，金属尖端果然有磨损的缺口。“真正动手的人，是把李三从水厂转移到烂尾楼的人。那人知道你所有计划，甚至比你更清楚李三的行踪——他在帮你‘完成’审判。”
王春燕瘫坐在椅子上，眼泪砸在素描本上，晕开一片墨迹。
程惊鸿走出审讯室时，赵野正拿着新的检测报告等他：“碎片上的血迹查出来了，是三年前被李三逼死的那个男人的。还有，烂尾楼墙角的新鲜脚印，尺码和安安的一致，但深度不对——是个成年人穿着孩子的鞋留下的。”
程惊鸿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片，那点发烫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脑海里的“烬”轻笑一声：“第三块拼图，该去安安的画里找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警局对面的巷子。巷口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硬物。
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转过身。程惊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人的脸，竟和穿衣镜里那个闪过冷光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风衣男人举起手里的碎片，对着月光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和程惊鸿如出一辙的、冰冷的笑意。
“下一块，在你去过的地方。”男人的声音隔着风飘过来，轻得像错觉。
程惊鸿猛地摸向口袋，证物袋里的碎片不知何时消失了。掌心空荡荡的，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被硬物硌出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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