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风，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吹动了闻潇的衣角。
那句“是当个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如果闻潇真的是他们眼中18岁的少年，那可能真会觉得浑身热血。
但现在，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闻潇的内心，平静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名扬天下？
他不在乎。
他只想知道，那个吞噬了妹妹的迷雾深处，到底藏着什么。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叫阿飞的高大男人，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后面那个戴眼镜的，更像是主事人的男人身上。
“我加入。”
声音很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被激将法点燃的任何热血。
就像在说一件，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平常的小事。
名叫阿飞的男人，脸上那副准备看好戏的挑衅表情，僵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戴眼镜的男人，白羽，推了推镜框。
“明智的选择。”
他转身，朝着巷子外走去。
“跟上。”
阿飞，也就是王飞，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跟在了闻潇的身后，形成了一个不远不近的监视距离。
三人穿过几条更加阴暗的岔路，最终来到了一处废弃的货物装卸平台。
一辆黑色的，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安静地停在阴影里。
车身线条硬朗，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刮痕，像勋章一样烙印在漆黑的装甲上。
白羽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王飞很自然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闻潇沉默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闭的瞬间，那股属于五号扇区的，混杂着霓虹、酒精与绝望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在外。
车内，有一种干净到近乎无菌的气味。
闻潇的后背靠在柔软的合成皮座椅上，身体的疲惫感，在这一刻，仿佛才真正涌了上来。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乘坐这种被称作“私家车”的交通工具。
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嘈杂的广播，只有一个独立而安静的空间。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辆平稳地驶出阴影，汇入了城市的钢铁洪流。
车内的沉默，持续了大概三分钟。
闻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率先开口。
“你们的组织，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的声音，打破了车内微妙的安静。
副驾驶上的王飞，转过头来。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与他之前的嚣张判若两人。
“小子，刚才在巷子里的话，别往心里去。”
“有时候，对你这种聪明人，得用点不那么聪明的法子。”
闻潇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开车的白羽，视线始终专注地看着前方，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在车厢内响起。
“明面上，我们叫‘渡鸦’。”
“一个探索迷雾，寻找旧时代遗留资源，换取生存资本的民间组织。”
这个解释，在闻潇的预料之中。
“实际上呢？”
白羽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弧度。
“实际上，迷雾之外的压迫，有时候，比迷雾本身更加致命。”
“巨型企业掌控着城市的一切，从水源到空气，再到每一个人的信用档案。他们制定规则，也随时可以打破规则。”
“七号扇区那样的贫民窟，就是规则下的牺牲品。而其他扇区的人，也不过是活在一个更大，更光鲜的笼子里。”
白羽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冰冷的重量。
“我们探索迷雾，是为了寻找力量，寻找不被巨企控制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
“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游行，甚至起义，去改变这个畸形的世界，让底层的人，能活得更像人。”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闻潇的脑海里，那台超级处理器，正在飞速运转。
反抗巨企。
这个目标听起来，宏大，热血，也……天真得可笑。
就像是几只蚂蚁，妄图撼动一头踩在它们巢穴上的巨象。
他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信心。
甚至可以说，他觉得这群人成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但是，他并不关心“渡鸦”组织伟大的革命理想。
他只关心，他们能不能带自己，进入迷雾。
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哪怕是陪他们上演一出堂吉诃德式的悲壮戏剧，也无所谓。
似乎是察觉到了闻潇的沉默，白羽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需要立刻认同我们的理念。”
“你只需要知道，‘渡鸦’能给你提供庇护，提供资源，提供一个让你能安全发挥自己才能的平台。”
“而你，需要为组织贡献你的力量。”
“这是一场交易，公平合理。”
闻潇喜欢这种说法。
交易，远比空洞的理想，来得更加可靠。
“我明白了。”
车辆在此时，忽然偏离了主干道，驶入了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
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管道，发出单调的嗡鸣。
光线，在这里变得昏暗。
车子七拐八拐，像一只灵巧的老鼠，钻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根承重柱，在昏黄的灯光下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凝土的尘土味。
越野车没有停，而是径首朝着停车场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开了过去。
闻潇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面墙，看起来与其他的墙壁，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车头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
那面坚实的墙壁，竟然从中间无声地裂开，向两侧滑去，露出了一个更加深邃，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金属通道。
越野车平稳地驶入其中。
厚重的金属门在车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
五号扇区最后的喧嚣与霓虹，被彻底隔绝。
只剩下石墙后笔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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