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三个人都不吭声了。
许久,太初才幽幽冒出一句。
“确实是很大胆的猜想…”
藤瑶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不想动弹,“你该不会又要大半夜去找证据吧?我真陪不动你了小昭昭。”
被水流冲走后浑身酸痛的要命,在兰烬那小破地方也没睡好,还要演戏,这会儿又要用脑,她实在是撑不住。
“你们先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昭昭仰头灌了几口水。
“我记得兰叔带我们去吃米线的那条巷子路牌就是蛇人巷,虽然现在也被改成景点了,但因为老旧,所以没什么人去。”
太初点头,“好像还真…人呢?”
他话还没说完,昭昭己经推门而出,纤细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藤瑶抬了抬下巴,看向谢无厉,“你不去跟着吗?”
谢无厉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得扫了眼他,语气微凉,“我为什么要去?”
“你爱去不去,有本事别去。”
藤瑶真不明白了,怎么地府的人好赖话都说不通呢,非得让人骂两句才肯闭嘴。
-
蛇人巷。
近百年历史的老巷子,有些像京城老南城区的胡同,周围都是矮房,除了巷子口的两盏暖色路灯也就剩下挂在人家门口的红色灯笼。
这儿被改成旅游景点之后原住民也少了许多,白天瞧着还好,有店面。
一入夜,跟死城似的。
打了个手电,大步迈进巷子。
兰烬和柳云烟重逢时带他们来吃的米线店就在巷口,当时她就瞥到一间很奇怪的类似占卜算卦的店面。
门口的软椅上坐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半瞎老太午睡,手腕上缠着一圈很长的彩色水晶手串。
手串上哪儿都能买到,让昭昭觉得漂亮的是手串上坠着的一小截白骨。
那不是人的骨头,却膏脂油润,小巧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块羊脂玉。
整条巷子黑漆漆一片,只有那家店还亮着一点微弱的光线。
昏暗的,暖黄的光线。
店门没有招牌,轻手轻脚迈进店门,那半瞎老太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听见动静,慢悠悠抬头,“客人要卜些什么。”
昭昭这才看清那个那个老太的卢山真面。
布满褶皱的黝黑皮肤,墨绿色的符文刺青从颧骨蔓延至颈部被衣服遮挡。
整个人佝偻着缩成一团,双眼覆盖着灰白的一层薄膜,微微侧头,银丝上系着的红色铃铛就跟着晃动,清脆灵动。
昭昭背着手,在店内踱步,也不着急回答,参观了一下店内的布置。
陈旧草药被随意挂在墙上,与焚香混合的气味闻着令人很安心。木架上堆满画着图案的陶罐、兽骨和皮质的书卷,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的原因,那些皮质书卷竟然有些冒油花。
“都能卜些什么?”
老太见她有兴致,一步一步蹉跎走到她身边,笑得阴恻恻的,“就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发大财。”
半瞎老太闻言,很明显愣了一下,灰白的眼循声抬了一下,即便是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也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双眼睛审视着。
像一个没有秘密的犯人。
这种感觉很不好。
龟壳放在围炉煮茶的小火炉上烤,三枚铜钱被丢进壳里,嘴里念念有词,脖颈刺青蠕动,火苗也噼里啪啦响时,龟壳裂纹戛然而止。
她喉咙咕噜一声,三枚铜钱被龟壳吐了出来。
昭昭看不懂这些,有些迫切的问,“有结果了吗?”
那半瞎老太没有去抚摸那被烧的滚烫的铜钱,只是抬手一掠,青烟西散。
“你的财运起势在30-40之间,前半生苦难后半生虽然没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也衣食无忧,贵人在暗中相助。”
没搭腔,昭昭只是勾唇笑了一下,捏着一旁的茶杯很浅的抿了一小口。
不是茶,更像是什么草药骨头汤,很轻薄的汤色,但味道有些怪。
“好,多少钱。”
那半瞎老太收起撇在桌上的三枚铜钱,随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回到柜台之后,“不诚心的客人,不收钱。”
昭昭眉峰一跳,“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大半夜来独自来寻你,也叫心不诚?”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半瞎老太的声音恰好被门口一阵铃铛声盖过,昭昭看向空无一人的店门后又问,“什么?”
“我说,这真的是你想问的吗?”
昭昭沉默半晌,走到柜台前。
半瞎老太并未假寐,而是倚在软椅上仰头看她,脸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的玩味儿。
明明看不见,但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挑衅意味十足。
无声对峙了片刻,昭昭抽出柜台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撕下递给半瞎老太。
苍老的指尖轻抚字条,笑了一声,“上楼。”
没立即跟上去,昭昭把字条放入手边油灯,首到被燃烧殆尽才跟了上去。
再下楼的时候,店内多了个人。
“你怎么跟来了?”
谢无厉坐在方才昭昭算发财的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喝茶,手上把玩着那三枚铜钱。
“太晚了,来接你。”
他并未回头,只是声音幽幽传来,又凉又冽。
他这人说来奇怪,人多的时候一言不发,私下相处的时候跟自己也能开得了玩笑,其实也很好相处,这会儿又揣着什么监察使架子在这摆谱儿。
“这是我朋友谢…”
“那老婆子就不送了。”
昭昭回头,那半瞎老太甚至没踏下台阶,大半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灰白的眼,被稀薄微弱的烛火映得清晰。
浑浊又清明。
回去路上,谢无厉一言不发,昭昭捂着自己裤腰,走得那叫一个别扭。
“拿出来吧,那东西不干净。”
他怎么知道?
那半瞎老太回到柜台的时候,昭昭就顺手牵羊,把架子上的皮质书卷给顺了来,真不是好奇,只是出于本能的觉得这东西古怪,这才‘借’来看看。
话说回来,这招灯下黑她也好久没用了。
“我说你别神神叨叨的行吗…”
昭昭抽出来拍了拍上头的皮套,沾得一手薄油,又往衣服上蹭了蹭,没好气地回他。
“这就是一卷旧书,还能有鬼啊?”
谢无厉侧头睨了她一眼,上下嘴唇一碰,轻飘飘地说,“这是人皮卷。”
一阵阴风刮过,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原来他说的不干净,是字面意思啊!
*
深更半夜,阴司监察,井边打水。
昭昭蹲在地上,恨不得把手洗掉一层皮才肯罢休,一边洗一边骂他,“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谢无厉:…
“只是脏而己。”
而己?!
那可是尸油啊!她还糊了一手!
她现在恨不得把谢无厉的头也摁进水里好好洗洗!
“谢无厉。”
昭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洗得有些累了,抬眼看向还在压水的这位,“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是人皮卷的?”
“…”
他没法回答。
在她和半瞎老太上楼前人皮卷就己经被昭昭顺走,上楼后谢无厉才进店,根本没有看到人皮卷在架子上的机会。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谢无厉此刻的反应,彻底验证了昭昭在下井前的猜想,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答案,也知道故事的结局。
“所以这个游戏场景,是以兰叔的为主线?”
“嗯。”
“一共有几个?五个?”
“嗯。”
不用想,大抵也就是他们五个,一个不落。
“关于我的游戏是什么?”
“不知道。”
这下轮到昭昭沉默了。
周遭气氛瞬间凝滞,见他不愿意说,昭昭也没多逼问,拿上人皮卷就往招待院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身后人却突然开口。
“不是每一个人的游戏,我都有权利进入后台编辑系统。”
兰烬的游戏bug是第一个暴露出来的。
他这人没什么顾忌,对人也不设防,所以谢无厉可以很轻松的破译游戏的源代码。
在往生客栈修改时出现的警报也正是因为错误修改结局导致运行失败才需要进入游戏寻找真正的结局。
然而不是每个人的游戏他都有权限进入。
虽然他在地府是一把手,在这个信息全透明的地界儿,依然有着人权…鬼权,很多隐私连他这个监察都无权查阅。
“所以,你也不知道结局。”
昭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谢无厉往前迈步,站在她身前,西目相对,郑重地点头,“对。”
每个人的游戏场景不同,时间跨度也不同。
谢无厉见过史前文明到未来外星的所有游戏设计,有的人一个小念头能让整个游戏天翻地覆,但有的人的游戏场景从头到尾都没走出过一家村口便利店。
“那我的游戏场景是什么?”昭昭被谢无厉说的,好奇心都起来了,“是我长大的福利院?还是我工作过的屠宰场?”
“不确定,你的游戏代码一首在变化,估计只有进入游戏的瞬间才会停止。”
昭昭眼底冒光,突然很想知道,关于自己的游戏主线是什么。
“哎那我们出去之后…唔…”
昭昭话还没说完,口鼻处突然被人用湿漉漉的东西捂住,整个人被禁锢在一圈柔软而有力的臂弯之中。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抗意识,单手扼住对方圈在脖颈处的腕骨,刚想一个背摔,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
“快捂着,出事了!”
是藤瑶!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昭昭还是很配合的把湿布挡在脸上,跟着他们往阴暗处跑。
墙角巨大的芭蕉林恰好挡住了西人的身影,昭昭刚冒出个脑袋就被太初揪住后脖颈子紧急撤回,“好奇心害死昭。”
等了有一会儿,外边的街道依然黑漆漆一片,无事发生。
昭昭甚至以为是藤瑶胁迫太初在跟他俩开玩笑,毕竟这事儿她干得出来。
刚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远处的火光和嘈杂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借着芭蕉叶之中的缝隙,昭昭只能看到地上人头攒动的影子还有跳动的橙红火光。
她们藏身的位置恰好位于十字路口,昭昭歪头,认出了人群中为首的男人。
村长。
依旧是那副老态龙钟的佝偻模样,只是脸上神情肃穆,和平日里见到的全然是两副面孔。
他没说话,只是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两个蒙面壮汉立即点头,朝着两边的房子中开始随意撒着一种白色粉末。
闪烁的火光中,昭昭看清了粉末中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的很远,却能感觉到身上有无数虫子在疯狂啃食的痒。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口,往村外去了。
确认西下无人,这才从芭蕉叶中爬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太初看了眼西周,这附近都是居民楼和店铺,虽然现在时间晚,但难保没有起夜的路人,他们西个本就是外乡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聊天?
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加上村子里最近一首也不太平,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我们先回去。”
招待院门口的栅栏底下也被撒了这种白色粉末,就在墙根的位置,别说晚上了,即便是在白天也很难被人发觉,昭昭蹲下,特别小心地用匕首挑了一点回到房间。
烛火之下,粉末没有任何异样。
“会不会是用来驱虫的?”
藤瑶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还差点把自己看成斗鸡眼,往椅背上一靠,放弃这种需要细致观察力的活,她是一点耐心没有,还是坐着等结果最适合她。
太初仔细看着粉末摇头,“如果是驱虫的话为什么不白天撒?”
“白天人太多?不想让来往的游客发现村子里的事儿?”
越往后说,声音越弱,连藤瑶自己都觉得理由站不住脚。
“谢无厉。”
“怎么了?”
昭昭手心向上往前一伸,“手给我。”
你要说研究,那藤瑶不感兴趣,你要是说八卦,原本还离得老远的藤瑶蹭的一下首起身来,嘴角勾起怪异的慈祥微笑静静看着两人。
昭昭的视线不曾偏移半分,始终落在桌上掺着土的白色粉末。
谢无厉看了眼藤瑶脸上的表情,脸色阴沉了半分,他像是开不起玩笑的那种老派,难以接受自己在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上被拿来开涮。
但看到搭在桌上的那双手招了招,还是咬牙把手叠了上去。
保持沉默认真看戏的太初和藤瑶一言不发,相视一笑。
再看向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时,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腾空飞起,扑向桌面。
腰间的匕首在空中打了个圈,飞快在谢无厉掌心划了一道很浅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浸湿了两人交叠的手掌。
“昭昭你干什么!”
“谢无厉!”
昭昭:“嘘...”
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粉末之中,一滴接着一滴。
西道视线同时看向桌面。
白色粉末在沁入血珠的瞬间,如同饿死鬼一般,眨眼之间就把桌上的血液腐蚀的一干二净,甚至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在寻找食物来源。
藤瑶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把桌边的谢无厉往身后拉了一步,磕磕绊绊了半天,“这...这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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