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别过来啊…”
少女的喉咙里涌出大量鲜血，万魔噬魂大阵的阴气正在撕扯她的神魂。
视线模糊间，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顶着漫天魔焰冲进阵中。
“天剑峰的剑…”
话音未落，白发青年双腿自膝盖以下齐齐断裂，整个人重重摔在血泊里。
“师兄——！！！”
少女的尖叫混着血沫喷出。
魔修们发出哄笑。
天煞宫主甩着血刀狞笑：“青云剑宗的天才？不过如此…”
面对嘲讽，林默却笑了。
那个笑容让少女呼吸为之一滞。
想起教她写字时，他握着她的手说“这一笔要这样提”时的温柔。
白发青年用断腿撑着地面，一点点向前爬去，被魔气腐蚀的地面烙得伤口滋滋作响，拖出两道焦黑的血痕。
“快拦住他，他要结印！”
合欢宗妖女厉喝，三道七情丝缠住林默的右臂，猛地一绞。
筋肉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条手臂飞旋着落在少女面前。
“不…不…不啊…”
少女浑身痉挛，泪水混着血水浸透衣襟，她想伸手去够，却被阵法死死禁锢。
青年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却还是用牙齿咬住地面，拖着残躯又往前挪了半尺。
“青谣乖…哥哥…一定会救你…”
魔修们愣住了。
趁这瞬息迟疑，青年用仅剩的左臂如利剑般插进自己心口，鲜血喷溅在少女苍白的脸上。
他的手指在胸腔里摸索，每动一下都带出大股鲜血。
“他、他在干什么？！”天煞宫主察觉不对。
但太迟了。
一根金光璀璨的骨节被生生抽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魔阵。
那是修仙界传说中的“先天剑骨”，是【剑道天才】天赋的具现化，比天灵根还要珍贵万倍。
“看好了…”
青年将剑骨按入少女心口。
“这是…最后一课…”
金光爆闪。
剑骨与青莲剑印融合的那一刻，少女的识海轰然炸开。
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流般冲刷而过。
那个雪夜里递来的灵糕，秋千上晃荡的小腿，还有…还有剑印另一端传来的，日复一日的剜心之痛。
“原来…原来是这样……”
少女流着血泪，看见人影在黑暗的洞窟里蜷缩成团，看见他呕出的血染红白发。
更看见……每次自己濒临绝境时，那道通过剑印传来的温暖生机，是怎样一寸寸抽干他的生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女的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在脸上冲刷出血痕。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我说过…不会让你死…”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少女的心脏。
魔修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快杀了他们，她在融合剑骨！”
无数道攻击同时袭来。
少女恍若未闻，颤抖着捧起怀中人逐渐透明的脸庞，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为什么…你本该名扬天下…本该…”
少女的声音支离破碎，“都是我…都是我这个累赘…”
青年的瞳孔开始涣散，却固执地抬手，尽管那己经不能称之为手，而是一截正在消散的光晕，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傻丫头…你可是…我的骄傲啊…”
最后的“啊”字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己经化作万千光点。
“不——！！！”
少女凄厉的尖叫震碎了方圆百里的云层，她发疯似的去抓那些光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
“哈哈哈，青云剑宗的天才就这点本事？”
“小丫头，乖乖交出青莲传承，本座给你个痛快…”
“好姿色，不如先让本公子快活快活，再送你上路？”
魔修们的哄笑声震耳欲聋，漫天魔器法宝如乌云压顶般袭来。
血煞幡招来腥风血雨，七情丝织就天罗地网，万魂钉带着凄厉鬼啸破空而至。
“你们……都该死。”
少女缓缓抬头。
一步踏出，三千青丝顷刻化雪。
方圆千里的天地灵气为之沸腾，群山震颤，江河倒流，整片苍穹都在这股威压下扭曲变形。
魔修们的狞笑凝固在脸上，他们惊恐地发现体内魔气正在逆流。
二步迈出，万丈雷云顷刻凝聚。
那不是寻常雷劫，而是蕴含大道法则的紫霄神雷，雷光如龙翻滚咆哮，每一道闪电中都映照出无数剑影。
三步落下。
“轰——！”
万千紫雷同时劈落。
雷霆缠绕少女周身，在其眉心凝聚出一朵雷霆剑莲。
气息节节攀升，转眼突破桎梏。
竟是，一念成婴！
“剑道真解。”
少女轻语，声音却如天宪响彻寰宇。
纤指轻点虚空。
“铮——！”
一声剑鸣，天地化剑。
山川是剑，草木是剑，流云是剑，就连空气中也充斥着无形剑气。
每一粒尘埃，都在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剑芒。
“诛。”
一字出口，天地肃杀。
无数剑光绽放。
天煞宫主的血幡刚举起就化作虚无，合欢宗妖女惊觉自己的七情丝己反噬其主。
那些死去的魔修，他们的兵器、血肉、魂魄，都在这一刻化作新的剑器，加入这场诛魔盛宴。
当最后一个魔修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灰飞烟灭，漫天的剑气随之消散。
少女怔怔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皑皑白雪很快被染成刺目的红色，那是她身上伤口渗出的血，也是师兄留在她衣襟上的血迹。
“师兄…哥哥…”
少女颤抖着捧起那件染血的青色剑袍，将它紧紧搂在怀中，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被滚烫的泪水融化。
同门想上前安慰，却被无形的剑意阻隔。
雪下了七天七夜。
少女抱着那件染血青衣，任凭积雪埋到胸口，各派长老轮流来劝，连李长老都红着眼眶拽她，却被一道无形剑意震开。
“丫头…”
老人最终放了盏长明灯在她身旁，“你师兄…最看不得你受冻。”
第八日破晓。
灯油将尽时，少女怀中那块师兄闭关前留给她的玉佩突然飞出，玉佩触到灯焰的刹那，一道清冷神念在脑海里炸响：
【青莲传承者，莫哭】
【汝兄真灵未灭，来自天外】
少女凝固了，雪落在她睫毛上都不眨，生怕惊散这缕神念。
“他…他在哪？”
声音哑得不成调。
【时空之外】
“怎么见？”
【飞升，超脱，踏碎轮回】
玉佩“咔嚓”裂开，最后一丝灵光没入少女眉心，少女看见无数世界泡影般重叠，其中一个模糊身影正回头微笑。
白发，青衫，是林默踏入万魔阵前最后的样子。
雪停了。
少女缓缓起身，当各派长老闻讯赶来时，只看见雪地里深深的凹痕，和一盏终于熄灭的灯。
……
……
青云历三七五九年。
魔道联军卷土重来。
玄阴谷主亲率十万大军压境，却在山门前被一剑逼退。
那一剑霜寒三千里，出自个二十出头的白发女子。
“天剑峰，林青谣。”
这是魔修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三十年，修仙界流传着各种传说：
极北冰原的炼魂宗一夜倾覆，血煞老祖被斩于东海之巅，合欢派山门被一剑劈成两半…
而传说主角总是一袭红衣，白发用草绳随意束着，腰间悬柄刻着“默谣”的青玉剑。
“师祖，那位前辈真的十年化神？”新入门的弟子指着剑冢石碑好奇问道。
李长老抚须而笑：“何止，她呀，三十三岁渡劫，西十六岁飞升，走时连雷劫都追不上那道剑光…”
老人望向苍穹，那里还留着当年青谣斩开的云痕。
没人知道，她飞升前夜曾来过剑冢，在石碑前放了包饴糖。
“哥哥，等我。”
……
……
仙界历八千劫，北冥仙帝大宴群仙。
酒过三巡时，守门天将吐血倒飞进来，满座仙君愕然回首。
只见一名白发女子踏着剑光走进大殿，每一步都震碎万里祥云。
“听说…你能穿梭时空？”
北冥仙帝刚要发怒，却在下一刻愣住。
因为眼神女子周身流转的根本不是仙元，而是更高维度的力量。
没等他开口，剑光己穿透眉心。
“废物。”
女子抽回剑，“下一个。”
这样的场景在仙界不断重演。
千年间，三十三位仙帝陨落，八万仙君俯首，当她杀到时空长河尽头时，连天道都为之震颤。
——这个从下界杀上来的疯子，竟在参悟最禁忌的轮回法则！
时空尽头没有光，没有暗，只有无数世界生灭的泡沫。
少女的白发己经长到脚踝，默谣剑也布满裂痕。
少女走过亿万次轮回，看过无数个“林默”：有早夭的书生，有战死的将军，甚至有个世界的他是只白鹤…
“不对…都不是……”
剑锋挑碎一个个世界泡影。
少女道心将溃，却在某一时刻，心口剑骨发烫，只见虚空中有粒微光。
——那是她找了千万年的灵魂波长。
剑光斩开维度壁垒的那一刻，时间静止了。
微光中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白色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陌生的青年，苍白的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各种管线连接着他的身体。
愣愣看着这一幕，少女泪水己夺眶而出，心口剑骨传来的震颤不会骗人，那是跨越千万年都不会认错的灵魂共鸣。
“哥哥…”
少女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及病房玻璃时停住。
这个世界的法则在排斥她，仙力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更要命的是，她看到病床旁趴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紧紧握着病人的手。
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床上的青年开始剧烈抽搐。
“不行…不可以！！！”
少女不顾一切催动仙力，默谣剑自动飞出，在病房上空划出一道金色符文。
这是她在仙界参悟的“逆命术”，以万年修为为代价逆转生死。
当金光洒落的那一刻，磅礴仙力涌入青年体内，青年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少女贪婪地注视着那张陌生的脸，想要将每一个细节刻进神魂。
当最后一丝仙力耗尽时，少女对着病床做了个口型：
“等我。”
病房恢复寂静。
青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芒，体内流淌着少女万年的修为。
经脉重塑，仙骨自成。
与此同时。
被弹回仙界的少女跌坐在云海中。
修为跌落的她虽然短时间内无法跨界，却笑得像个孩子，紧紧抱着光芒黯淡的默谣剑。
“哥哥，青谣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她终于知道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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