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昏暗，只有高处一个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她发现自己和沐辞言被丢在一个堆满破烂杂物、阴冷潮湿的废弃仓库角落里。
可能是看她还小，所以手脚并没有被绑，但浑身酸软无力，的效力似乎还没完全退去。
“唔……”旁边的沐辞言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待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小脸瞬间煞白，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宁宁妹妹……我们……我们在哪？”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了伊宁的胳膊。
伊宁虽然也害怕，但那股懵懂的天性里似乎有种奇异的韧性。
她强忍着环境造成的恶心感，学着沐珏平时镇定的样子，用小胖手拍了拍沐辞言的背：“哥哥不怕！宝宝在！”她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昏暗的仓库。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刺眼的光线涌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抓他们的那两个人贩子。那个看似憨厚的中年男人此刻一脸凶相，矮个子同伙则眼神阴冷地打量着他们。
“哟，醒得挺快。”中年男人踢了踢脚边的破罐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吓得沐辞言缩成一团。“两个小崽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这回能卖个好价钱！特别是这个女娃子，长得可真水灵！”
他贪婪的目光在伊宁脸上扫视。
“老大，要不要先喂点水？别饿瘦了不值钱。”矮个子问。
“喂个屁！饿一顿死不了！省得闹腾！”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看紧了！我去找老鸨子谈谈价！这丫头片子肯定抢手！”他说着，又瞪了两个孩子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矮个子则抱着胳膊，靠在门口阴影里，像条阴冷的毒蛇盯着他们。
仓库里再次陷入昏暗和死寂，只剩下沐辞言压抑的抽泣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
伊宁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她虽然不懂“卖”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两个是“坏东西”！比哥哥身上那些“坏东西”还要坏！被抓走就见不到爹爹娘亲，也吃不到肉包包了！这绝对不行！
她凑到沐辞言耳边，用最小的气音说：“哥哥别哭！我们……逃跑！”
沐辞言吓得一哆嗦，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可……可是……门口有坏人……”
“宝宝想办法！”伊宁握紧了小拳头，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她努力感知着周围，想找到可以利用的东西或者“香香”的气息（生机）来对抗“坏东西”（危险）。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仓库里逡巡。破麻袋、烂木箱、生锈的铁皮桶……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里！
那里似乎也堆着一堆破烂杂物，但借着气窗透下的微光，伊宁隐约看到，在那些破烂的覆盖下，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周围，她竟然又感知到了那种熟悉的……“香香”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确实是生机！而且，在那微弱的“香香”气息之下，同样盘踞着几缕更加阴冷、粘稠、令人极度不适的“坏东西”！比哥哥之前身上的还要……臭！
“哥哥……那里……”伊宁轻轻拉了拉沐辞言，小手指向那个角落，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还有一个人……香香的……还有坏东西……”
沐辞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堆破烂，但在伊宁笃定的眼神下，他也努力睁大眼睛。终于，他也隐约看到了破烂下面露出的、一小片不属于杂物的、似乎是上好衣料的衣角！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时，门口那个矮个子人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皱了皱眉，朝那个角落走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什么动静？耗子？”
他走到那堆破烂前，不耐烦地用脚踢开上面覆盖的破麻袋和烂草席。
随着覆盖物的移开，一个穿着精致锦缎小袄、却己沾满污垢和灰尘的小男孩，赫然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男孩约莫六七岁年纪，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童，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蜷缩在那里，无声无息，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紫。更触目惊心的是，他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竟赫然残留着几道深紫色的、如同被鬼爪扼过的指印淤痕！
矮个子人贩子显然也吃了一惊，随即啐了一口：“晦气！还以为是个值钱的，原来是个快断气的病秧子！老大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白费力气！”他嫌弃地又踢了一脚旁边的破箱子，不再理会那昏迷的男孩，转身走回门口继续守着。
伊宁的目光却牢牢锁在那个昏迷的男孩身上。她清晰地“看”到，几缕漆黑的、如同毒蛇般的“坏东西”正缠绕在他的心口和眉心，贪婪地吞噬着那仅存的、微弱的“香香”气息。一种强烈的、想要“抓走”那些坏东西的本能，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躁动起来。
沐辞言也看到了那个男孩的惨状，小脸上的恐惧被一丝同情取代：“他……他怎么了？他会不会死？”
伊宁握紧了小拳头，大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不再是单纯的懵懂或对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种保护“香香”、驱逐“坏东西”的决心！
“不会！”她斩钉截铁地对沐辞言说，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宝宝要救他！还要……打跑坏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门口那个阴冷的矮个子人贩子，又看向昏迷的男孩，小脑袋瓜里一个大胆的、属于幼童的“斗智斗勇”计划，正在飞速成型。
督军府的天，塌了。
当张妈连滚带爬冲进书房，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攥着胸口衣襟，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时，沐珏心头那根名为“安稳”的弦，便“铮”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孩子……小少爷……小姐……不……不见了！”老仆妇终于挤出了破碎的字句，整个人下去，被旁边的丫鬟死死架住。
“啪嚓——！”
一声脆响，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沐珏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青玉茶盏被他生生捏爆！
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片和淋漓的鲜血，从他指缝间迸溅开来，染红了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的城防图。碎玉深深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疼痛，一股暴戾的寒气瞬间席卷了整个书房，空气骤然冻结，温度首坠冰窟。
檐上几只被午后暖阳哄出来的寒鸦，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扑棱棱乱飞，凄厉的叫声划破死寂。
“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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