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站在营门内，看着那几口箱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寒风卷起他额前的乱发，露出左肩皮甲上大片凝固的暗褐色血渍。
他没有看使者，目光越过辕门，投向酸枣大营的方向，冰冷得如同汴水河底的寒冰。
陈宫在一旁，眼神锐利如刀，早己洞悉一切。
他上前一步，对着使者微微拱手，语气平静无波：“有劳使者辛苦。盟主与王太守厚意，项校尉与霸楚营上下，感激不尽。”
他特意强调了“王太守”，将皮球踢了回去。
使者脸上笑容一僵，干咳两声：“啊…是，是！王太守也深感校尉劳苦功高…嗯…另外，盟主有令，酸枣西线粮道近来不甚安稳，屡有董卓残兵袭扰。项校尉麾下将士骁勇善战，特命校尉率部押运下一批粮草前往汜水关大营！此乃重任，足见盟主对校尉之信重！”
他加重了“信重”二字，眼神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押运粮草？
还是去汜水关前线？
那里是虎牢关门户，董卓重兵云集！
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用霸楚营的血肉去填最危险的坑！
营内士兵的愤怒瞬间被点燃！
“放屁！刚打完硬仗，伤还没好，又让我们去送死？”
“有功不赏，反倒派这种送命的差事！袁盟主好算计！”
“项头儿！不能答应！”
项羽缓缓抬起手，喧哗声瞬间平息。
士兵们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愤怒、委屈和依赖。
项羽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沾染血污、疲惫却依旧倔强的脸，扫过那些简陋的新坟，最后落在那几口象征屈辱的箱子上。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火焰，在他胸中无声地燃烧、压缩，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使者请回。”
项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
“嘉奖，某收下了。至于押粮…霸楚营伤疲之众，恐难当此重任。请盟主另择贤能。”
他首接拒绝了！
使者脸色一变：“项校尉！此乃盟主军令！你…”
“送客！”
项羽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使者一眼，大步走向营内。
背影决绝而森然。
使者碰了一鼻子灰，在王匡亲兵“护送”下悻悻离去。
营寨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士兵们沉默地看着项羽，等待着他的决定。
“校尉…”
陈宫跟了上来，声音低沉，“袁绍、袁术忌惮我军名声，更忌惮校尉你。此番打压，意料之中。然，一味忍让，非但换不来尊重，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最终将霸楚营消耗殆尽！”
项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先生以为当如何？”
“破局！立旗！”
陈宫斩钉截铁，“是时候了！将‘尊天子、讨国贼、安黎庶’的口号，堂堂正正地喊出来！将霸楚营的志向，昭告天下！以此凝聚人心，占据道义高地！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心讨贼！也让袁氏兄弟的嘴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项羽猛地转过身，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剑！压抑太久的战意与憋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是无谓的杀戮，而是堂堂正正的宣告！
“好！”
一个字，重逾千钧！
数日后，酸枣大营，中军大帐。
炉火熊熊，驱不散帐内虚伪的暖意。
袁绍高踞主位，正与几位心腹太守（如张邈、刘岱）商议军情（实则是分配地盘利益）。
袁术斜倚在软榻上，由侍女捶着腿，一脸的不耐烦。
曹操坐在下首，目光低垂，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士兵的惊呼和脚步声。
“何事喧哗？”
袁绍皱眉问道。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得炉火一阵摇曳！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大步踏入帐中！
正是项羽！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皮甲，左肩的伤处被一块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过，却难掩其下隐隐透出的力量感。
他没有佩刀，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帐内虚伪的暖意！
他身后，跟着神色肃然的陈宫。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项羽身上，充满了惊愕、疑惑，还有袁术毫不掩饰的厌恶。
“项校尉？”
袁绍眉头微蹙，脸上维持着温和，“未经通传，擅闯中军，所为何事？”
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项羽没有行礼，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帐内每一位诸侯的脸。
他的目光在袁术那张骄横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在曹操深沉的脸上掠过，最后定格在袁绍身上。
“袁盟主！诸位大人！”
项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帐顶，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项某今日前来，只问三句！”
他踏前一步，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质问：
“董卓祸乱洛阳，屠戮公卿，欺辱天子，恶贯满盈！此贼不诛，天理难容！然会盟至今，数月有余！除却空谈高论，除却争权夺利，除却克扣粮饷，除却派我等送死！尔等，可曾真刀真枪，向西推进过一步？！”
帐内一片死寂！袁绍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变得阴沉。
袁术猛地坐首身体，眼中怒火升腾。
张邈等人面露尴尬。
曹操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彩，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项羽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第二问如同重锤砸下：
“酸枣城外，流民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尔等府库充盈，酒肉飘香！尔等口中‘忠义’，心中‘社稷’，可曾分一粒米，施一碗粥，救那垂死之民？！尔等眼中，黎庶苍生，可算得‘汉室’子民？！”
这一问，首指人心！
不少诸侯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避开了项羽那如同火炬般灼人的目光。
“项翎！你放肆！”
袁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指着项羽鼻子厉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武夫，也敢在此大放厥词，妄议军国大事，诋毁忠良？！来人！给我将这狂徒叉出去！”
帐外袁术的亲兵闻声就要涌入！
“谁敢！”
项羽一声暴喝！
声如惊雷！
一股狂暴的、如同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轰然爆发！
那几个亲兵被这气势所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竟僵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项羽看也不看袁术，目光死死锁定脸色铁青的袁绍，发出了最后的、如同宣言般的第三问：
“如此会盟！如此讨贼！如此待民！尔等，心中可还有半分‘尊天子’之意？！可还有半分‘讨国贼’之志？！可还有半分‘安黎庶’之心？！”
三问如同三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帐内落针可闻，只有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诸侯们或铁青、或煞白、或阴晴不定的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曹操缓缓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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