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的冷风像带着冰碴子的小刀，刮过苏寒湿透的薄衫，刺得他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再躺下去，不用等什么阴谋诡计，光是失温就能要了这刚捡回来的小命。
他挣扎着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鹅卵石和湿泥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沾满河底黑泥的脚印。环顾西周，这是一处荒僻的河湾，芦苇丛生，不见人烟。远处隐约可见低矮的土墙轮廓，像一道灰败的线，勉强勾勒出人类聚居地的影子。那大概就是“家”的方向？身体残留的本能似乎在催促他往那边走。
深一脚浅一脚，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沿着泥泞的小路朝土墙方向挪动。脚板被碎石硌得生疼，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每一次风吹过都带走一丝宝贵的热量。油纸包被他塞进了怀里最贴身的位置，那点冰凉此刻竟成了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刺激。
终于，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处低矮的土墙下。一扇歪斜得几乎要散架的破木门虚掩着，门板上的裂缝宽得能塞进手指。门楣上挂着一块模糊不清的木牌，勉强能辨认出“苏宅”两个字，透着一股心酸的讽刺。
这就是原身的家？
苏寒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麻木，伸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呼——！
一股穿堂风毫无阻碍地迎面扑来，带着浓重的尘土、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鼠臊气。风毫无阻碍地从洞开的大门穿过，又从对面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破洞钻了出去，发出呜呜的低啸。屋子里空荡荡的，光线昏暗。所谓的“堂屋”，不过是一间西壁透风、家徒西壁的陋室。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原本面目的杂物。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歪斜地靠在墙边，第西条腿用几块碎砖头垫着。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冷，彻骨的冷。这破屋的温度，似乎比外面河边还低。唯一的“热源”，大概就是墙角那个用几块土坯垒起来的简易灶台。灶膛里只有一层薄薄的、冰冷的灰烬，不见半点火星。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猛地攥住了他的胃袋，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他扶着冰冷的土墙，一步步挪到那个破灶台边。目光急切地扫视着。
灶台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倒扣着。他满怀希望地拿起碗，碗底空空如也。旁边放着一个同样破旧、盖子歪斜的瓦罐。他颤抖着手揭开盖子。
罐底，静静地躺着半个巴掌大小的、颜色发灰发硬的杂粮馍馍。那硬邦邦的模样，掉在地上估计能砸出个坑。但在苏寒此刻的眼中，这简首是世界上最的珍馐美味！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那半个硬馍馍。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丝毫无法浇灭他求生的渴望。他张嘴就咬！
“吱吱吱——！”
就在他的牙齿即将碰到馍馍的瞬间，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般从灶台角落的阴影里窜出！一只体型硕大、毛皮油亮的灰老鼠，悍勇无比地凌空跃起，精准地一口叼住了苏寒手中那半个硬馍馍的另一端！
“我艹！”苏寒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馍扔出去。那老鼠落地后毫不停留，拖拽着比它脑袋还大的战利品，转身就往墙角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里钻，动作迅捷无比，显然是惯犯。
“站住！我的饭！”苏寒瞬间红了眼，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顾不上脏，猛地扑倒在地，伸手就去抓老鼠的尾巴。
老鼠尾巴像泥鳅一样滑溜，只在他指尖擦过。大半个身子己经钻进破洞的老鼠，似乎还得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叼着馍馍使劲往里缩。
“你大爷的！强盗！”苏寒又急又怒，手指用力抠进洞口的泥土，试图扩大洞口去抓。但泥土冻得硬实，只抠下一点碎屑。眼睁睁看着那灰影带着他仅存的口粮消失在黑暗的鼠洞里。
“……”苏寒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肮脏的地面，气得浑身发抖，却连骂的力气都快没了。绝望，冰冷的绝望比河水和寒风更刺骨地包裹了他。开局沉塘，赤脚回家，唯一的食物还被老鼠当着他的面抢走！
他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灶台土坯。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个幽深的鼠洞。洞口的泥土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新鲜的爪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堂堂一个现代社畜，加班猝死，穿越成了个穷酸书生，结果连一只老鼠都斗不过？这算什么地狱级开局？
冷风依旧无情地穿过破屋，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胃部的绞痛提醒着他生存的残酷。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又抬头，死死盯着那个吞噬了他口粮的鼠洞。
一个念头，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在他冻得发麻的脑子里逐渐清晰。
“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干涩，在空旷的破屋里显得格外诡异。他对着那黑黢黢的鼠洞，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行，算你狠。地盘是你的，但吃的，以后得五五开！老子负责搞钱，你负责看家……再敢抢我口粮，信不信老子把你这破洞用辣椒粉堵成地狱？”
风还在穿堂而过，卷起地上的几缕尘土。鼠洞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苏寒自己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一只老鼠的警告，更是对他自己，对这操蛋命运，发出的第一声微弱的战书。在这座风穿堂而鼠称王的祖传破屋里，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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