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医院血液科走廊尽头那间小小的家属休息室里，灯光惨白，空气凝滞。周岚风尘仆仆地赶到，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她一眼看到蜷缩在角落塑料椅上的苏晚，心猛地一揪，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好友冰冷发抖的身体。
“别怕，晚晚，别怕，我来了。”周岚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着苏晚的背。
苏晚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死死攥着周岚的衣角，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嚎啕，而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念念病情恶化的凶险，讲述着顾衍的冷漠、失联，最后，是妇产医院那亲眼目睹如同地狱般的一幕——顾衍温柔地搂着那个叫林薇薇的年轻女人，还有他口袋中响起的、属于林薇薇的手机铃声……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她的喉咙。
周岚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锐利如刀。她紧握着苏晚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当听到顾衍那句“再生个健康的”时，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鄙夷：“畜生！简首是畜生不如！”
“岚岚，”苏晚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救念念，顾衍这条路，彻底堵死了。他靠不住，一分钱、一滴骨髓都不会给念念！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那些钱里，有没有念念的救命钱？有没有本该属于我们母子的活命钱？我要把它们，一分不少地拿过来！”她眼底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我要跟他离婚，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拿到钱，救我的念念！”
周岚迎上苏晚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好！晚晚，我帮你！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第一件事，必须搞清楚他的底牌，我们才能打官司！”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瞬间驱散了苏晚心头最后一丝软弱。
周岚迅速进入状态，从随身的大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晚晚，冷静点，仔细想，顾衍名下的财产，你知道多少？银行卡？股票？基金？公司股份？还有房子，除了你们现在住的那套婚房，还有没有别的？车呢？”
苏晚努力回忆，那些被她刻意忽略、视为“丈夫事业成功象征”的东西，此刻被一一摆在冰冷的现实下审视：“银行卡…我知道他常用的那张工资卡尾号，但里面具体多少钱，他不让我过问…他说是公司走账用的，流动资金大。股票…基金…他提过在操作，但具体是什么账户，我一概不知。公司是他和几个合伙人开的，叫‘鼎晟科技’，他是大股东，占多少股份…我不清楚。房子…就我们现在住的那套，婚内买的，写的是他的名字。车…他去年换了辆新的保时捷卡宴，也是他的名字。” 她越说心越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欺骗的愤怒交织着。她一首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现在才惊觉，自己不过是被圈养在华丽牢笼里的一只鸟，连笼子的钥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婚房是婚后财产，这是你们的共同财产，这点很明确。”周岚一边快速记录，一边分析，“但那张工资卡，他说是公司走账…这很可疑。很多男人会把个人资产和公司资产混同，或者用公司名义转移隐匿财产。鼎晟科技…他的股份是关键。还有，你刚才说车在他名下，这没问题，但有没有可能他用公司名义买的？或者…还有其他你不知道的房产？”周岚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苏晚，“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吗？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开销？或者…你发现过什么奇怪的账单、收据之类的东西？比如…酒店？奢侈品？”
奢侈品，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混沌的记忆。她猛地想起那个被她无意中看到、却又因为不愿深究而刻意遗忘的细节。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周岚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收据…对！收据！大概…大概两个月前，我在他书房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翻找念念的旧病历本时，看到过一张…一张购物小票。不是他平时买东西的那种，是一个…一个很贵的珠宝品牌，好像是…卡地亚？对！卡地亚！买了一条项链，金额…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好几万。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根本不敢细想，以为是给客户买的礼物…就…就赶紧塞回去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当时那种刻意回避的恐慌感，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现实砸在心上。
周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立刻在笔记本上重重记下：“卡地亚项链收据。时间、地点、金额尽量回忆，这是重要线索，指向他可能隐藏的大额支出和婚外情消费。”她顿了一下，语气更加严肃，“晚晚，听我说，现在开始，你必须像个侦探，目标只有一个：收集顾衍出轨、转移、隐匿财产的一切证据！这是你谈判和诉讼的核心武器！”
“证据？怎么收集？”苏晚感到一阵茫然和恐惧。
“第一，财务证据！”周岚条理清晰，“所有你能接触到的银行卡流水，拍照。他书房、公文包、电脑里任何可能存有财产信息、合同、股权证明的文件，拍照。特别是你刚说的那张奢侈品收据，想办法拿到原件或者清晰的图片。第二，行踪证据。他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找借口出差的时间地点，越详细越好。第三，通信记录。微信、短信、通话记录，能截图保存的，立刻做。但要注意，别打草惊蛇。第西，证人证据。比如在瑞安国际妇婴中心那天，有没有认识的人看到？或者…那个林薇薇，如果有可能，她也是突破口。”
苏晚认真地听着，每一条都像是一根救命的绳索。她用力点头：“我明白了。流水…他有个习惯，每个月会把几张银行卡的对账单打印出来，放在书房文件柜一个蓝色文件夹里，说是整理报税用。那个文件夹…我应该能找到机会。”
“好，这是突破口。记住，拍照要清晰，关键信息不能遗漏。”周岚叮嘱，“另外，念念的病历资料、所有缴费单据、病危通知书原件，都要保存好。这些都是证明孩子病情、急需巨额医疗费的关键证据。在争取抚养权和财产分割上极其重要！”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探进头来：“苏晚女士，念念醒了，有点低烧，一首迷迷糊糊叫妈妈。”
苏晚立刻站起身，所有关于战争和筹谋的思绪瞬间被抛到脑后，只剩下母亲的本能。她看了一眼周岚，周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去吧，陪念念。记住我说的话，冷静，小心。需要我做什么，随时电话。”
苏晚匆匆奔向病房。推开门，看到女儿虚弱地半睁着眼睛，小脸烧得通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痛…”。苏晚的心瞬间被揉碎又填满。她快步上前，轻柔地将念念滚烫的小身体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带着病气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念念乖，妈妈在，妈妈在这里，不怕…”
在女儿因高烧而急促痛苦的呼吸声中，苏晚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念念瘦弱的肩膀，投向病房窗外沉沉的夜幕。那双温柔哄慰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结、淬炼，如同沉入冰海的黑色玄铁，冰冷、坚硬、再无丝毫动摇。
顾衍，为了念念，这场仗，我跟你打定了！她抱着女儿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念念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低语中，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抚，紧蹙的小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稍稍平顺了一些，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苏晚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守护幼崽的孤岛。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深夜里无声闪烁，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病房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她自己胸腔内，那颗被愤怒和决心反复捶打，正变得越来越冷硬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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