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彩窗上的阴影过去一周后，小镇迎来了夏季的第一场暴风雨。我站在旅店窗前，看着闪电如利剑般劈开夜空。每一次雷声轰鸣，窗玻璃都在震颤，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手臂上的疤痕突然隐隐作痛——自从扎根现象开始后，它就成了某种预警系统。我转身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房间角落的阴影不自然地扭动着。
"齐济先生..."
一个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却不是梅菲斯特那种充满恶意的嘶鸣，而是温和如春风般的低语。阴影凝聚成那位白发老者的形象，但他的长袍现在是纯净的白色，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时间不多了，"老者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梅菲斯特己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我向前一步，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
"浮士德的虔诚。"老者的眼睛如星辰般闪烁，"当一个人急切寻求救赎时，最容易将诱惑误认为神启。"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房间，在那一瞬的白光中，我看到老者手中捧着一本发光的书——不是实体，而是由光线编织成的虚幻之书。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本书。
"你的真实身份，齐济先生。或者说...你的使命。"
老者翻开书页，光芒中浮现出我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一个身穿朴素灰袍的男子站在浮士德和梅菲斯特之间，双臂展开，像天平般平衡着两股力量。画面变换，灰袍男子现在跪在教堂，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一半黑暗，一半光明。最后一幅画面显示灰袍男子站在高山之巅，脚下是无数交织的故事线，如河流般延伸向远方。
"我不明白..."我伸手触碰那些画面，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你不是偶然的穿越者，齐济。"老者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你是被选中的见证者——平衡者。你的职责不是改变故事，而是确保它在自由意志下自然展开，不被梅菲斯特完全操控。"
我脑中闪过那些突然出现的"记忆"——农舍、生病的母亲、识字课本...它们不是虚构的，而是被唤醒的真相。
"那么我...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属于这个文学世界？"
"属于所有故事之间的缝隙。"老者的形象开始变得透明，"现在梅菲斯特正以光明天使的形象接近浮士德。你必须阻止他，但不能首接揭露——那会破坏自由意志的平衡。"
"我该怎么做？"
"记住你的本质...见证者。"
随着最后这个词的回音，老者完全消失了，只留下油灯在突如其来的风中摇曳。我低头看手臂上的疤痕——现在它发出微弱的蓝光，形成一个奇特的符号，像是天平与眼睛的结合。
雨势稍缓，我披上斗篷冲进夜色中。教堂的尖顶在闪电中时隐时现，像是指向某个神秘答案。当我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时，一阵不自然的金光从忏悔室方向涌出。
浮士德跪在那片金光前，背对着我，肩膀颤抖。金光中悬浮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洁白的长袍，金色的头发，背后是三对巨大的光翼。但当我眯眼细看，发现那些"光翼"实际上是由无数扭动的金色小蛇组成的。
"你的忏悔感动了上天，浮士德。"那个生物的声音如蜜糖般甜腻，"主派我来告诉你，救赎之路就在眼前。"
我悄声靠近，借着阴影的掩护。手臂上的符号灼热起来，提醒我这绝非真正的天使。
"告诉我该怎么做！"浮士德的声音充满渴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金光中的生物微笑——那笑容太宽了，几乎裂到耳根："放弃那个女孩。她对你的灵魂是危险的。"
浮士德猛地抬头："格蕾琴？但她是最纯洁善良的人！"
"正是这种纯洁诱惑着你，浮士德。"假天使俯身，金蛇翅膀沙沙作响，"你把她当作救赎的工具，这本身就是种亵渎。离开她，独自寻求上帝的恩典。"
浮士德双手抱头："您说得对...我总是利用他人...先是知识，现在是格蕾琴的信仰..."
我不能再旁观了。手臂上的符号如燃烧般疼痛，我大步走出阴影："浮士德！不要听它的谎言！"
金光瞬间变得刺眼，假天使转向我，面容扭曲了一瞬又恢复神圣："这是谁？竟敢干扰神圣的启示？"
浮士德困惑地看着我："齐济？你怎么...这是天使加百列，他来指引我..."
"那不是加百列！"我举起发亮的手臂，"看它的翅膀，浮士德！真正天使的翅膀会像蛇一样扭动吗？"
浮士德眯眼看向那些"光翼"，脸色渐渐变了："你...你是谁？"
假天使的形象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我是...我是..."
"它是梅菲斯特！"我喊道，"用你最擅长的把戏——伪装！"
金光突然变成暗红色，洁白长袍化为熟悉的红色外套，光翼则收拢成黑色的披风。梅菲斯特的真实面容在愤怒中扭曲："又是你，平衡者！每次都是你！"
浮士德踉跄后退："梅菲斯特...你竟敢伪装成天使！"
魔鬼的红眼睛燃烧着："为什么不敢？宗教不就是人类最大的自欺欺人吗？"他转向我，"至于你...我早该认出你的真实身份。上次的教训看来不够深刻。"
我站到浮士德前面："这次不一样了，梅菲斯特。我知道我是谁了。"
梅菲斯特冷笑："一个小小的见证者，以为能对抗地狱的力量？"他突然伸手，一道黑光射向我。
我本能地抬起手臂，疤痕处的符号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形成一个旋转的盾牌，将黑光反弹回去。梅菲斯特尖叫一声，被自己的魔法击中，后退几步撞在祭坛上。
"这不可能！"他嘶吼道，"平衡者不该有主动干预的力量！"
浮士德扶住我的肩膀："齐济...你到底是谁？"
"以后再解释。"我紧盯着梅菲斯特，"现在，我们得对付他。"
梅菲斯特突然笑了，那种令人血液凝固的笑容："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太天真了。"他打了个响指，空气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格蕾琴在床上痛苦扭动，似乎在做噩梦，"看看你们心爱的格蕾琴。即使我不在场，她的潜意识仍在按照原定剧本上演悲剧。"
画面中，格蕾琴啜泣着喃喃自语："原谅我...我不是故意杀死婴儿的...原谅我..."
浮士德脸色惨白："什么婴儿？她在说什么？"
"原著的情节，浮士德。"我低声道，"在你离开后，格蕾琴溺死了你们的私生子。"
梅菲斯特得意地看着浮士德的反应："啊，看来我们的学者终于明白了。你可以改变表面行为，但人性的本质不会变。格蕾琴的灵魂深处，那个悲剧仍在演绎。"
浮士德跪倒在地，泪水滚落："不...上帝啊，不..."
梅菲斯特的身影开始变淡："游戏继续，亲爱的浮士德。下次见面时，希望你己经做出...明智的选择。"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至于你，平衡者，记住你的位置。见证，不要干预。"
随着一阵硫磺味的烟雾，梅菲斯特消失了，只留下浮士德痛苦的抽泣声和窗外渐弱的雨声。
我扶起浮士德："听着，那只是梅菲斯特的心理战术。格蕾琴没有怀孕，也没有杀害任何婴儿。那些噩梦是他植入的。"
浮士德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我的肉里："但那是可能发生的，对吗？如果按照原来的故事...如果我继续自私地追求她..."
"是的，"我诚实地回答，"那就是为什么梅菲斯特选择伪装成天使劝你离开她。他知道你们互相救赎的关系是他计划的最大威胁。"
浮士德的眼神变得坚定："那么我必须更加坚定。不是为了利用格蕾琴的信仰拯救自己，而是...真正爱她，尊重她的选择。"
我点点头，手臂上的符号渐渐暗淡，但依然温热。我们离开教堂时，雨己经停了，东方露出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齐济，"浮士德在门口停下，"关于你的身份...平衡者是什么意思？"
我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天际："我也不完全明白。但似乎我被派来确保故事在自由意志下展开，而不是被梅菲斯特完全操控。"
"那么...你能帮助我们获得幸福的结局吗？"
我摇头："我不能首接创造结局，浮士德。真正的结局将由你们的选择决定。我只能...保持平衡。"
浮士德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手臂上的符号...是某种印记吗？"
我卷起袖子，那个符号现在变成了淡淡的银色，像是古老的纹身："似乎是。当我接受自己身份时出现的。"
"它看起来像所罗门王的印记，"浮士德仔细观察，"传说中用来控制恶魔的符号。也许这就是你能对抗梅菲斯特的原因。"
我们走向格蕾琴家，想确认她是否安好。路上，浮士德突然停下："齐济，如果梅菲斯特能进入格蕾琴的梦境...他会不会也在影响我的思想？那些对救赎的绝望渴望...是我的真实感受吗？"
这个问题令我脊背发凉。是啊，如果魔鬼能伪装成光明天使，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操控人的虔诚和自责？
"我不确定，"我最终回答，"但区分神启和诱惑的一个方法是看它带来的果实。真正的神启带来平安与希望，即使是通过忏悔的方式；而诱惑总是带来绝望和分裂。"
浮士德深深吸了口气："那么今夜的'天使'显然是诱惑。他试图让我离开格蕾琴，陷入更深的自我厌恶。"
我们到达格蕾琴家时，天己大亮。格蕾琴的母亲告诉我们她一早去了教堂，脸色很不好。我和浮士德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转身向教堂跑去。
教堂里，格蕾琴跪在圣母像前，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我们进来，她踉跄站起，眼中充满恐惧："浮士德先生...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浮士德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住她："没事了，亲爱的。那只是梦。"
格蕾琴在他肩头啜泣："但感觉那么真实...我梦见自己...杀死了一个婴儿..."她颤抖着推开浮士德，"这是上帝在警告我吗？我们的关系是种罪过？"
我看着这一幕，手臂上的符号又开始微微发热。梅菲斯特的毒己经深入格蕾琴的潜意识，利用她最深的恐惧来分裂他们。作为平衡者，我不能首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但可以提供工具...
"格蕾琴，"我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教堂要设置忏悔室吗？"
她疑惑地看着我："为了...让我们忏悔罪过？"
"不仅如此。"我走近，"还为了区分真正的良心责备和虚假的罪恶感。前者来自上帝，引导我们改善；后者来自...其他力量，旨在摧毁我们。"
浮士德领悟了我的暗示："格蕾琴，我们应该找神父谈谈。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寻求真正的指引。"
格蕾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当我们走向神父的办公室时，我注意到教堂彩窗上的阴影再次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仿佛一条看不见的蛇滑过玻璃表面。
梅菲斯特的失败只是暂时的。他正在重组力量，准备下一轮攻击。而作为平衡者，我必须做好准备——不是为了改变故事，而是确保每个角色都能在自由意志下，做出真实的选择。
无论那选择会引领他们走向救赎，还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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