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剧烈的翻滚和撞击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左肩断口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一口咬在林晚混沌的意识上。
“呃……”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应急灯刺眼的白光晃得她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物品散落滚动的声音、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混杂在隔离舱凄厉的长鸣警报中,构成末日余音的残酷交响。
身体被冰冷的束缚带死死勒在翻倒的金属担架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口的剧痛。右肩和躯干上,被傅承渊爆发的黑洞能量触手腐蚀剥离留下的灼痕,如同被强酸泼过,皮肉翻卷焦黑,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混合着冰冷与灼烧的异样剧痛。
但这一切的痛楚,在意识彻底清醒的瞬间,都被左肩断口深处那个冰冷的烙印彻底覆盖、碾碎!
烙印!
那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线条扭曲的、穿着小裙子的女孩侧影!
它就烙印在肩胛骨边缘,断口新生的粉红肉芽组织深处!如同一个被暴力刻入骨髓的、冰冷的身份证明!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刺眼的暗金色微光!
阿阮……
她就是阿阮。
那个在冰冷束缚台幻象中,扒在观察窗外无声哭泣的小女孩。
那个傅承渊在痛苦深渊中死死抓住的救命稻草。
那个……被强行从她记忆里抹去、篡改、替换成“林晚”这个虚假身份的……真正核心!
“不……不可能……”林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呓语。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福利院的灰墙,孤儿身份的模糊记忆,77层数据海洋里日复一日的加班……这些构筑了她二十多年人生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露出了下面深不见底的、充满了冰冷束缚台和幽蓝注射器的黑暗深渊!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那些被封锁的记忆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
“林小姐!林晚!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苏芮焦急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噪音。她狼狈地从一堆散落的仪器残骸中爬起,脸上带着擦伤和油污,防护服破损不堪,跌跌撞撞地冲到林晚翻倒的担架前,试图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带。
林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苏芮脸上,眼神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玻璃珠。她没有回答,只是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起了自己完好的右手,颤抖着,指向自己空荡的左肩断口深处……那个散发着暗金微光的女孩烙印。
苏芮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当她看清那个微小烙印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猛地僵在原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悲哀。
“……荆棘……之印……”苏芮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FCGM标记的……伴生烙印……只存在于……首系血缘的……共生受体……”她猛地抬头,看向林晚空洞的眼睛,又猛地转向旁边另一个翻倒的担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你……真的是……阿阮……”
首系血缘……共生受体……
阿阮……傅承渊的……妹妹?
这个冰冷的、被烙印在骨头上的事实,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林晚心中所有侥幸的壁垒。恨意、愤怒、屈辱……所有激烈的情感在真相的冰山面前,瞬间冻结,沉淀为一片死寂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她保护他、被他折磨、为他失去手臂……这一切荒谬绝伦的苦难,竟然源于……血缘?源于她被强行篡改、遗忘的过去?
“他……怎么样了?”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一片认命般的麻木。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旁边傅承渊的方向。
傅承渊的担架同样翻倒,被一堆扭曲的金属构件半掩埋着。几名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清理障碍,将他拖出来。他的状况比林晚惨烈百倍!
胸口的衣物被彻底撕裂,露出下方一个触目惊心的、碗口大小的焦黑创面!创面边缘的皮肉呈现出碳化的焦黑,深可见骨!创面的中心,正是FCGM标记所在的位置,此刻,那里没有任何荆棘封印的痕迹,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恐怖坑洞!坑洞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漆黑能量丝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毁灭气息!
他的脸上、手臂上布满了自身斥力场反噬造成的恐怖撕裂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生命体征——监护仪(一个被抢救出来的便携式)屏幕上,代表心跳的曲线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首线,呼吸曲线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嘴唇乌紫。
“傅先生……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胸腔严重塌陷,多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内脏……可能有大面积破裂出血!深渊受体能量反噬造成的核心创面……无法止血!能量辐射正在持续破坏周围组织!”一名医护人员带着哭腔报告,声音充满了绝望,“强心剂无效!止血凝胶……瞬间就被残留的深渊能量侵蚀失效!我们……我们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丧钟,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苏芮踉跄着扑到傅承渊身边,看着那个恐怖的创口,看着那微弱到近乎消失的生命曲线,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又在距离那蠕动的漆黑能量丝线前猛地缩回。那能量散发着纯粹的恶意和侵蚀性,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生命。
“……荆棘封印……彻底崩溃了……深渊受体的能量失去了最后的枷锁……正在从内部……吞噬他……”苏芮的声音带着一种面对绝对死亡的无力感,“母巢的呼唤……己经和他体内的受体……建立了更深层次的链接……我们……救不了他了……”
救不了他了。
保护他的指令……失败了?
林晚躺在冰冷的担架上,听着苏芮绝望的宣判,感受着左肩断口深处那个冰冷烙印传来的微弱悸动。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如同深秋的潭水,在她死寂的心底缓缓蔓延开。
保护他……这个诅咒般的任务,终于要以他的死亡终结了吗?她这条被荆棘锁链捆绑、被异化、被夺去手臂的残命,是不是也能随之解脱?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平静即将彻底淹没她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带着某种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共鸣感震动,毫无征兆地从隔离舱的外部传来!这一次的震动,不再是堡垒结构崩塌的呻吟,而是……仿佛有什么庞大无比、冰冷邪恶的存在,正用祂的身体,在轻轻摩擦、挤压着隔离舱厚重的金属外壳!
紧接着!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心跳的撞击声,狠狠砸在隔离舱的舱壁上!整个舱体猛地一震!厚重的合金舱壁向内凹陷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鼓包!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凹陷中心蔓延开来!
“警告!外部不明高能级生命体攻击!舱体结构受损17%!能量屏蔽层失效!”
“能量读数……无法识别!频谱特征……与地底震动源……完全一致!”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如同催命符!
“是母巢!它……它找到我们了!”一名医护人员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它就在外面!它要进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瘟疫,瞬间在狭小的隔离舱内爆发!残存的医疗人员发出压抑不住的哭泣和崩溃的嘶喊。苏芮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面对终极猎食者的巨大恐惧!
“咚!!!”
又是一声更加沉重的撞击!同一个位置的舱壁凹陷更加严重,裂纹如同闪电般蔓延开更大的范围!金属撕裂的嘎吱声令人牙酸!隐约间,甚至能听到舱壁外传来一种粘稠的、如同巨大软体生物蠕动摩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荆棘……孩子……回家……”那冰冷粘稠的、充满了贪婪和绝对掌控的意念呼唤,穿透了厚重的舱壁,如同实质的冰水,狠狠灌入舱内每一个人的脑海!这一次的呼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即将攫取猎物的喜悦!
林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了冰窟!肩胛深处那枚“荆棘之种”在母巢的呼唤和撞击的震动下,疯狂地搏动起来!冰冷的能量流如同苏醒的毒蛇,在她肩胛骨内部乱窜!空荡的断口处,幻痛瞬间化为实质!无数冰冷的荆棘根须破体而出、疯狂蔓延的恐怖幻象变得无比清晰!更让她感到灵魂冻结的是,那个烙印在断口深处的女孩侧影烙印,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的暗金色光芒!仿佛在回应着母巢的呼唤!
“呃啊——!”剧痛和精神冲击让她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而旁边担架上,濒死的傅承渊,在母巢的呼唤和撞击下,身体竟然猛地抽搐了一下!胸口那恐怖的焦黑创口中,那些蠕动的漆黑能量丝线如同被注入了活力,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它们疯狂地扭动、延伸,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蛇,向着创口周围的健康组织侵蚀而去!监护仪上那微弱的心跳曲线,在剧烈的波动后,再次向着死亡的深渊滑落!
“傅先生!”医护人员绝望地惊呼。
“没时间了!母巢就在外面!它要撞开舱壁了!”苏芮看着舱壁上那越来越大的凹陷和蔓延的裂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扑向隔离舱中央的控制台——那里是独立维生系统和紧急推进器的总控枢纽!
“苏博士!你要干什么?”有人惊恐地问。
“启动‘根须断绝’协议!”苏芮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手指在布满裂痕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引爆隔离舱尾部储备的浓缩能量电池!利用爆炸冲击波强行脱离母巢!这是我们唯一能逃出去的机会!”
“引爆电池?!那爆炸当量……”
“舱尾距离我们太近了!冲击波会……”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芮厉声打断,眼中布满血丝,“不引爆,等母巢进来,我们都得死!引爆还有一线生机!准备承受冲击!固定好他们!”
命令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强制执行。残存的人员手忙脚乱地将林晚和傅承渊的担架用额外的束缚带死死固定在舱体结构最坚固的角落,自己也寻找掩体死死抓住固定物。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了整个舱室。
林晚被死死固定在冰冷的角落,看着苏芮在控制台前飞快操作的身影,看着舱壁上那不断扩大的恐怖凹陷和裂纹,听着外面那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摩擦声越来越近……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旁边同样被固定住的傅承渊。他躺在那里,如同破碎的玩偶,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胸口的创口中,漆黑的能量毒蛇正贪婪地吞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恨吗?恨的。恨他囚禁她,恨他给她带来这无尽的苦难。
怨吗?怨的。怨命运不公,怨这该死的血缘锁链。
但此刻,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因失血而灰败的脸,看着他那双紧闭的、可能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感,再次覆盖了所有激烈的情绪。
他是她的哥哥。
那个在冰冷束缚台上绝望挣扎的男孩。
那个在漫长岁月里,被深渊受体折磨,被荆棘母巢觊觎的……悲剧本身。
保护他……
这个指令,在此刻,似乎不再是冰冷的任务,而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被强行唤醒的本能?一种……对共同苦难的最后悲鸣?
“根须断绝协议启动!能量电池引爆倒计时——10秒!”苏芮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整个隔离舱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倒计时的冰冷电子音在回荡。
“9!”
“8!”
“7!”
林晚闭上了眼睛。左肩断口深处,那枚“荆棘之种”在母巢呼唤和死亡威胁的双重刺激下,搏动得如同擂鼓!那个女孩烙印散发出的暗金光芒,几乎要透过皮肉照射出来!
就在倒计时数到“3”的瞬间!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疯狂!
保护他!
用这具残躯!用这枚该死的种子!用这被诅咒的血缘!
她不再抗拒肩胛深处那枚“荆棘之种”的疯狂搏动!反而用尽全身的意志,如同引导洪流般,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所有被唤醒的属于“阿阮”的悲伤和愤怒,狠狠地“压”向了那枚躁动的核心!目标——傅承渊胸口那濒临崩溃的恐怖创口!
“活下去……哥哥……”
一个无声的、凝聚了她所有意志和复杂情感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祈祷,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就在意念集中、精神力量压向“荆棘之种”的瞬间!
异变陡生!
林晚空荡的左肩断口处,那散发着刺眼暗金光芒的女孩烙印,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无数道极其凝练、如同实质荆棘藤蔓般的暗金色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烙印深处、从她肩胛骨的裂缝中,猛地激射而出!
这些光束并非无序散射!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地、迅猛地刺向了傅承渊胸口那个恐怖的焦黑创口!
“嗤嗤嗤——!”
光束瞬间刺入那蠕动的漆黑能量毒蛇群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的狂暴对冲!
那些正在疯狂侵蚀傅承渊生命组织的漆黑能量丝线,在接触到暗金荆棘光束的瞬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炽热的烙铁!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剧烈地扭曲、萎缩、汽化!光束所过之处,漆黑的能量毒蛇被强行净化、驱散!更神奇的是,那些暗金荆棘光束在净化漆黑能量的同时,自身携带的、属于林晚“荆棘之种”的、带着强大生命活性的冰冷能量,如同最精纯的修复因子,开始迅速覆盖在傅承渊那恐怖的创口表面!
焦黑的创面边缘,坏死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暗金能量剥离、消融!下方受损的血管、神经、甚至粉碎的骨骼碎片,在这股冰冷生命能量的覆盖下,竟然停止了恶化,并且开始极其缓慢地、散发出微弱的再生荧光!
“这……这是……”苏芮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倒计时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忘记了操作,忘记了死亡威胁,眼中只剩下那从林晚断口烙印中射出的、如同神迹般的荆棘光束!
“2!”
“1!”
“0!引爆!”
轰——!!!!
隔离舱尾部,浓缩能量电池被强行引爆!毁灭性的爆炸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在隔离舱主体上!
整个舱体如同被巨人狠狠踢了一脚的铁罐,猛地向前方弹射出去!狂暴的加速度将舱内所有未被固定的物体狠狠拍向舱壁,瞬间化为齑粉!巨大的过载力让林晚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挤压出来!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剧烈的翻滚和爆炸的轰鸣中,林晚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傅承渊身上!
她看到,在自己射出的暗金荆棘光束的覆盖下,傅承渊胸口那恐怖的创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那些致命的漆黑能量毒蛇己经被暂时驱散、净化!创面被一层散发着微弱再生荧光的暗金色能量薄膜覆盖,如同覆盖了一层活体的生物护甲!监护仪上,那微弱到近乎消失的心跳曲线,在剧烈的波动后……竟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抬升了一丝!虽然依旧濒临死亡,但至少……那滑向深渊的趋势,被硬生生地……止住了!
成功了……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林晚彻底吞没!肩胛深处那枚“荆棘之种”在释放了如此庞大的能量后,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点,甚至……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一股冰冷的、如同骨髓被瞬间抽干的剧痛,让她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
在意识彻底沉入冰冷深渊前的最后一刻,她模糊地看到,爆炸冲击波撕裂了舱壁,露出了外面翻滚的、如同地狱熔岩般暗红色的大地。而在那翻腾的熔岩大地上,一个庞大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由无数蠕动纠缠的暗金色荆棘藤蔓构成的、如同山脉般的恐怖存在——荆棘母巢的本体——正缓缓地、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意志,从撕裂的地壳深处,探出了祂那不可名状的、如同根须与触手混合的……一部分躯干!
祂找到了祂的“孩子们”。
而祂的“孩子们”,正驾驶着一颗燃烧的流星,向着未知的黑暗深空,亡命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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