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
那是一种足以灼伤灵魂的温度,混合着高烧病人的汗水和一种极其脆弱却又异常固执的力量,如同岩浆般从手背蔓延至全身的神经末梢。林晚僵立在病床边,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和傅承渊交叠的手上切割出冰冷的光影。
他的掌心死死覆盖着她的手背,滚烫的皮肤紧贴着她微凉的指节,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将她牢牢禁锢在他滚烫的颈侧。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昏迷中混沌的执拗,让她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他灼热的气息都喷在她的手腕内侧,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指尖被迫感受着他颈动脉有力的、带着病态热度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撞击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如同她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的回响。
屈辱?愤怒?不,这些情绪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庞大、更陌生的窒息感——被这滚烫的脆弱牢笼囚困的无力感,被强行赋予的守护者身份与被守护对象之间界限模糊的混乱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被这极致反差撬动的心弦震颤。
保护他……
这沉重的枷锁,此刻具象化为手背上这滚烫的禁锢。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林晚试图轻轻抽动手腕,哪怕一丝缝隙。但傅承渊的手指立刻收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不安的咕哝,眉头痛苦地拧紧。仿佛她的撤离,会将他重新推入那冰冷黑暗的深渊。
她僵住了。不敢再动。只能任由那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力量,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皮肤上,也刻进她混乱的心底。月光下,他沉睡的侧脸依旧苍白,冷汗浸湿的鬓角贴在额际,卸下所有盔甲后的脆弱与痛苦,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她面前。那个冷酷、暴戾、掌控一切的傅承渊,与眼前这个在昏迷中紧抓她手、呓语着恐惧与寒冷的男人,如同撕裂的灵魂碎片,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傅承渊掌心的力道似乎松懈了一丝,滚烫的温度也略有下降。林晚屏住呼吸,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手,如同抽离沼泽般,一点一点地从他滚烫的掌心下挪了出来。
皮肤脱离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空虚感骤然袭来,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手背上,清晰地残留着他掌心的热度和微微汗湿的触感,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
她后退一步,如同逃离某种禁忌的领域,后背再次撞上冰冷的监护仪。她大口喘息着,仿佛刚从灼热的熔炉中挣脱。不敢再看床上的人一眼,她几乎是踉跄着逃回了隔壁的观察间,重重关上内门,将自己隔绝在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之外。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林晚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抬起那只被他紧握过的手,看着手背上微微泛红的指痕和残留的汗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小姐?”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在观察间门口响起。他显然看到了刚才监护室内的一幕,眼神复杂难辨。“苏博士那边有初步结果了。”
林晚迅速收敛心神,抹去脸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恢复了惯有的清冷。“说。”
“全基因组深度测序初步分析完成。”秦风的声音凝重,“在傅先生编码神经受体和特定酶代谢路径的基因区域,发现了多处……人工干预的痕迹。不是自然的突变或遗传多态性,而是非常精细、非常古老、但明显是人为编辑或嵌入的片段。这些片段的功能指向……对某些特定信息素或生物信号的超敏反应,以及神经系统的可编程抑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更关键的是,这些人工嵌入的基因片段,其序列模式……与那枚荆棘芯片核心解析出的遗传图谱中的‘钥匙孔’结构,存在高度互补性!就像……锁和钥匙的天然匹配!”
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苏芮的猜测被证实了!傅承渊的基因,被人工改造过!被植入了某种与荆棘芯片高度匹配的“生物锁”机制!这根本不是巧合!是精心的设计!是早在二十年前甚至更久,就埋在他血脉深处的程序!
“是‘白骑士’?”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
“无法确认具体实施者。但时间点,至少是在傅先生幼年甚至更早。”秦风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力感,“苏博士推测,这种基因改造,可能是为了配合某种灭绝级的控制或清除协议。当携带特定‘钥匙’(荆棘芯片)的激活信号靠近时,会强制触发受体反应,导致神经系统紊乱、意识抑制甚至……预设的‘归零’清除程序启动!之前的神经放电、高烧、深度昏迷,都是这种强制激活的后果!”
清除程序……归零……
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缠绕住林晚的心脏。傅承渊……他本身就是那个“深渊”?或者,是“深渊”的容器?而“荆棘”的使命,就是在“归零”启动前保护他?还是……确保“归零”能在他身上成功执行?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在林晚胸腔里翻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白骑士”或者别的什么存在,竟然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改造成了一个可被生物密钥激活的毁灭程序!这比任何武器都更残忍,更邪恶!
“那……怎么解除?”林晚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博士团队正在全力解析那些被嵌入基因片段的具体功能和触发阈值,寻找可能的阻断剂或逆转手段。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极高,强行干预可能首接导致神经崩溃或基因链断裂。”秦风的眼神充满了忧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隔离那枚芯片,避免任何形式的能量波动刺激它再次发送激活信号。同时,用药物维持傅先生神经系统的稳定,防止抑制加深导致不可逆损伤。”
“他的高烧呢?”
“暂时控制住了。但神经抑制状态还在持续。苏博士说,他的意识被困在一个非常深的层面,像被强制关机的系统,需要找到安全的唤醒方式,否则长时间的深层抑制可能导致脑功能永久性退化。”
意识被困……唤醒……
林晚的目光再次投向监护室内的病床。那个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等待被输入指令的精密机器,又像一个被诅咒封印在永恒沉睡中的王子。
保护他……
这个指令,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和凶险。她要对抗的,不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还有他血脉深处那被精心植入的、随时可能引爆的毁灭程序!
接下来的几天,“磐石”庄园如同一座笼罩在无形压力下的孤岛。安保级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紧张。傅承渊的生命体征在强效药物和严密监控下维持着脆弱的稳定,但深度昏迷的状态没有丝毫改善。苏芮团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日夜不停地分析着基因数据和神经递质图谱,试图找到安全的突破口。
林晚没有再进入监护室。她将自己关在休息室里,面前堆满了秦风调来的、所有能接触到的关于傅振霆时代、关于“白骑士”的零星档案碎片、以及傅承渊幼年经历的模糊记录。她像一个最苛刻的侦探,试图从这些残缺的拼图中,还原出二十年前那场被尘封的阴谋。
线索稀少,迷雾重重。
傅振霆的死因被归为突发性脑溢血,但时间点恰好在他与“白骑士”激烈冲突后不久。
傅承渊幼年的那场绑架,细节被彻底抹去,只留下“黑暗柜子”和“血腥”的恐怖回响。
“白骑士”的身份成谜,只有那个酷似傅承渊的年轻身影和冰冷的“归零”宣言。
而傅承渊体内的人工基因改造,其技术水准远超二十年前公开的科技水平,指向某个隐藏极深的、掌握禁忌力量的势力。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冰冷的针,最终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核心——傅承渊本身,就是那个阴谋的核心目标!他是一把钥匙,一个容器,一个被精心培育、等待被激活的……终极武器?
林晚放下手中的一份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上面只有一则不起眼的傅振霆讣告。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右手手背上。几天过去,那被他紧握留下的微红早己消退,但那种滚烫而沉重的触感,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她站起身,走到观察窗前。月光依旧冰冷。傅承渊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沉睡的雕塑。只有监护仪屏幕上规律跳动的线条,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就在这时。
监护仪上代表脑电波的曲线,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不再是之前深度昏迷的平缓波形,而是出现了几道短暂的、微弱的、类似觉醒征兆的尖波!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
病床上,傅承渊浓密的睫毛,在沉睡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清晰地映入了林晚的眼帘!
紧接着,他的手指,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在被子边缘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尝试着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有效了?!药物?还是……时间的流逝削弱了神经抑制?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双手按在冰冷的观察窗玻璃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那沉重的、如同被封印了千年的眼皮,在经历了无数次细微的颤动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混沌的、毫无焦距的迷茫。
眼珠在苍白的眼眶里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仿佛在适应着久违的光线,也像是在努力辨认着这个模糊而陌生的世界。那眼神空茫,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深深的困惑。
林晚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仿佛怕惊扰了这脆弱的重生。
傅承渊的目光,如同蒙尘的探照灯,在苍白的天花板上茫然地扫过。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他的视线掠过了冰冷的监护仪器,掠过了悬挂着的药液袋,掠过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最终,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极其缓慢地、却无比精准地……定格在了观察窗后,林晚那张写满了紧张、担忧和复杂情绪的脸上。
西目相对。
隔着一层冰冷的防弹玻璃。
他的眼神,在聚焦到她脸上的瞬间,那层混沌的迷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骤然驱散!
迷茫、虚弱、困惑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林晚无比熟悉的、如同深渊寒潭般冰冷的清醒!
是掌控一切回归的锐利!
是洞悉万物的深邃!
以及……在那冰冷清醒的最深处,一丝极其锐利、极其冰冷的……审视和探究!
如同沉睡的孤狼,在漫长的蛰伏后,终于睁开了他那双足以撕裂猎物的利爪!
那目光穿透了玻璃,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将窗外的林晚牢牢锁死!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林晚的心脏,在傅承渊那完全清醒、冰冷而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荆棘牢笼的囚徒,醒了。
而囚笼外的守护者,却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才是被那苏醒的利爪锁定的猎物。
(http://www.i7xsw.com/book/e0AxUn.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