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口的泥点比星辰古老,掌心的草茎能缚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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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熔金,泼洒在青石村纵横的阡陌上。
李长生佝偻着背脊坐在老槐树虬结的板根间,枯枝般的手指捻着几茎晒干的蒲草。草叶在他掌心翻飞穿梭,经纬交错间发出沙沙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远处梯田里晚归的农人吆喝着耕牛,炊烟从茅草屋顶钻出,裹着新麦饼的香气漫过篱笆。
“阿爷,这双给我编大些!”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阿草蹲在树根旁,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半成型的草鞋,“去年那双顶脚趾啦!”
土狗阿黄蜷在李长生脚边打盹,尾巴在尘土里扫出半圈弧纹。
“贪长呢。”李长生掀了掀眼皮,混浊的瞳孔映着天边火烧云。他袖口磨出毛边,肘部打着深蓝布补丁,裤管卷到膝头,露出的小腿瘦削如老竹,斑驳泥点干涸在皮肤褶皱里,像大地拓印的古老符咒。
阿草忽然抽了抽鼻子:“赵西爷又喝酒了!”
村道尽头传来粗嘎的咒骂。壮硕如黑熊的赵西踹翻张寡妇的竹匾,黄澄澄的萝卜干滚进泥沟。“腌臜货挡道!”他拎着酒坛踉跄前行,腰间柴刀随步伐哐当作响,惊得篱笆后探头的老母鸡咯咯逃窜。
李长生指腹着草鞋边缘。蒲草纤维在夕阳下泛着奇异金芒,经纬脉络间似有星屑流动,转瞬又隐入粗粝纹理。
赵西的阴影笼罩槐树时,阿黄喉间滚出低呜。
“老棺材瓤子!”酒气混着汗酸味扑面而来,赵西靴底碾碎散落的草茎,“该交例钱了!拿草鞋抵债也行!”
张寡妇追到树下想捡竹匾,被赵西反手搡倒在地。枯叶粘在她花白的鬓角,像垂死蝴蝶。
李长生终于抬眼。他目光掠过赵西腰间的柴刀——刀柄缠着浸血麻绳,那是上月砍伤货郎留下的。
“天燥,喝碗薄荷水解酒?”老人声音温吞,如石磨碾过陈谷。
“解你娘!”赵西抬脚踹向编了一半的草鞋!
“咔吧!”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炸响!赵西的脚踝在距离草鞋三寸处陡然扭曲,整个人如断木栽进雨后泥坑。湿泥裹着腐草溅上槐树皮,恰淹没了树身一道极深的爪痕——那痕印形似龙爪,十年前暴雨夜被雷劈出,村老说像天罚。
“啊——!!!”赵西的惨叫惊飞满树昏鸦。他右腿弯折成诡异角度,白骨刺破裤管,血水在泥浆里洇开妖异的红。
李长生慢悠悠收拢蒲草,对奔来的村民道:“搭把手,送刘郎中那。”
众人拖死狗般拽起赵西,断骨茬在皮肉下蠕动。血泥顺着赵西裤管滴落,却在触及李长生脚边草屑时,如露水入沙般消失无踪。
*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缕霞光。
李长生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将草鞋挂在门后钉上。斑驳土墙投下扭曲暗影,那草鞋轮廓竟似一柄悬空的古剑。
灶膛余烬烘着陶罐,粟米粥咕嘟冒泡。阿黄趴在草席上啃肉骨——那是今早后山滚落的野猪骸,颈骨留有五道深可见髓的爪痕,像被什么巨兽随手拍死。
“赵西爷的腿……真是摔的?”阿草搅着粥碗小声问。
油灯火苗在李长生眼底跳跃:“雨泡软了田埂。”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自然看不见老人盛粥的陶碗内壁——几道龟裂纹在米汤浸泡下正泛出幽蓝微光,如星河蜿蜒。
夜半惊雷炸响。
李长生披衣立在窗前,望见后山炸开一团血雾。两道御剑人影在云层间追逐,剑光劈断古松时,狂风卷着焦糊味扑进院子。
“邪修屠村!交出玄晶饶尔等……”厉喝被雷声吞没。
李长生弯腰拾起吹落的草帽。当他首起身时,云层里爆开刺目血花,残肢裹着法宝碎片坠入深涧。风里只剩一句渐弱的咒骂:“…禁地…不可……”
阿黄突然冲院外狂吠。
柴扉缝隙外,半枚焦黑的金属令牌卡在石缝间,表面“玄天”二字被血迹污了大半。李长生用烧火棍拨了拨,令牌“噗”地化作飞灰。几粒灰烬沾在棍头,隐现鳞片纹路——此木取自雷击蛟龙骨,十年前捡来当柴烧。
*
晨雾漫过青石村时,货郎的驴车碾着露水进村。
“惊天消息!”货郎敲着铜锣嘶喊,“玄天宗昨夜遭灭门!有人说看见青光坠向咱村后山!”
村民围着驴车哄抢盐巴,无人留意货筐底层的《万仙志》——书页翻在“东荒禁地”篇,泛黄纸上有朱砂批注:**青瘟弥漫处,圣隐柴门中**。
李长生蹲在溪边洗锄头。铁锄磨得只剩巴掌宽,刃口残留着暗红锈斑,像干涸的血。锄柄某道裂纹里嵌着半粒玉屑,晨光下流转七彩——那是三百年前某位仙帝本命法宝的残渣。
“老李叔!”张寡妇攥着油纸包跑来,“您给的紫苏种子…昨儿把赵西吐在菜地的秽物吸干净了!”
纸包里几粒种子莹如紫晶。李长生捻起一粒轻笑:“肥地的好东西。”他随手抛进菜畦,种子入土即绽出嫩芽,叶脉间金丝游走如活物。
正午日头毒辣。李长生在槐荫下打盹时,土路尽头烟尘飞扬。
三匹龙角马踏碎青石板,鞍上修士袍袖绣着烈焰纹。为首青年甩鞭指向槐树:“搜!玄天宗秘宝定在……”
话音戛然而止。
青年死死盯着李长生肘部补丁——深蓝粗布上,几根线头蜿蜒成模糊的符文,酷似古籍记载的**“殁仙咒”**。
“走错路了!”青年猛拽缰绳,龙角马嘶鸣着人立而起,踏碎赵西家门板绝尘而去。
*
暮色再临时,李长生着新编的草鞋。
鞋底沾着赵西的血泥,却在蒲草经纬间凝成奇异纹路——像封印洪荒凶兽的阵图,又像孩童信手的涂鸦。
“阿爷看!”阿草举着破陶罐跑来,“溪里捞的!”
罐底沉着块鸽卵大的黑石,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李长生指尖刚触及石面,孔洞里倏地钻出半截红须,如活物般缠向他腕骨!
“啪!”
老人随手将黑石按在磨刀石上。红须触到青石瞬间焦枯萎缩,石头深处传出细碎惨嚎。阿草揉揉耳朵:“刚是不是有蚊子叫?”
当夜,村外乱葬岗鬼火滔天。
几具新坟炸开,爬出的尸傀尚未嘶吼,便被地底钻出的血红根须拖回泥土。清晨村民路过时,只见坟头开满妖异的紫苏花,风中飘荡着赵西断续的哀嚎——郎中说他腿骨里长出了草茎。
李长生给菜苗浇水时,瞥见篱笆外一道焦痕。
形如人形的黑印烙在青石板上,边缘散落着“玄天宗”令牌残渣。昨夜溜进院的修士,此刻己化作飞灰融在晨露里。
他弯腰拂去焦痕,掌心老茧擦过石面。
青石板下,万丈地脉深处——
某条沉睡的龙形灵脉突然抽搐,金瞳开阖间掀起九级地动。千里外玄天宗废墟轰然塌陷,最后半堵刻着“禁地”二字的断墙,被永埋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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