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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不能把脏水泼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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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内殿,那盏如豆的油灯,将胤禛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太子的质问,带着濒死的凄厉和刻骨的嘲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胤禛的耳膜。

“二哥!”胤禛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嘶哑和痛心,他猛地一步跨到炕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蜷缩的太子完全笼罩,“你糊涂!拿自己的命去填这口深不见底的井,值当么?”

昏暗中,胤礽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个破碎的、近乎诡异的笑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值当,怎么不值当?这口井我填了半辈子,填不动了,也不想填了。”他艰难地喘息着,空洞的眼神越过胤禛的肩膀,投向殿顶无尽的黑暗,“老西,你赢了,前世你赢了,这一世还是你。”

前世二字如同惊雷,在胤禛脑中轰然炸响!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他死死盯着炕上形销骨立的兄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二哥他也回来了?带着前世那被废黜、被圈禁至死的记忆回来了?所以他才如此绝望,如此决绝地自毁,甚至不惜以这种方式将他拖入漩涡!

巨大的震惊和瞬间明了的彻悟,让胤禛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他强压下翻腾的惊涛,俯身,双手猛地抓住胤礽瘦削得只剩骨头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脆弱的骨头捏碎,声音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悲怆:“你疯了!就因为知道结局?就因为觉得争不过?所以用这种法子?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

胤礽被他抓得闷哼一声,脸上却毫无痛楚,只有一种麻木的解脱:“陪葬?呵!这位置本就是葬坑,谁坐上去都得埋。”他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胤禛脸上,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穿世事的悲凉,“你比我狠,老西,你扛得住,我扛不住了,太累了!日日夜夜悬在刀尖上,做给天下人看的泥胎木偶,我做够了!”

他猛地咳了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胤禛手下剧烈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胤禛下意识地松开手,看着兄长咳得蜷缩成一团,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那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来人!”胤禛猛地转头,对着紧闭的殿门厉声喝道,“拿水!拿参汤来!”

外间守着的太监早己惊得魂飞魄散,闻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推开门,端着一首温着的参汤和清水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郡王爷,这……这……”

“灌下去!”胤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亲自接过参汤碗,坐到炕沿,一手用力扳过胤礽的下巴,动作近乎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张嘴!”

胤礽挣扎着,干枯的手无力地推拒着碗沿,眼神涣散,带着求死的决绝。

“看着我!”胤禛低吼,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在胤礽耳边,“胤礽!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就这么窝囊?被一个所谓的前世结局吓破了胆?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你不是恨我么?你不是觉得这位置该是你的么?那就活着!睁大眼睛看着!看看我胤禛有没有那个命坐上那位置!看看你死了,这位置会不会落到别人手里!看看你这一死,除了成全那些想把你我一起拖下水的人,还能剩下什么?懦夫!”

懦夫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胤礽濒死的神经上!他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和怨毒的光芒,死死钉在胤禛脸上!

就是这一瞬!

胤禛抓住机会,手腕一用力,碗沿强硬地撬开胤礽紧闭的牙关,温热的参汤带着一丝腥甜的气息,猛地灌了进去!

“咳咳咳!呃!唔。”胤礽被呛得剧烈挣扎,参汤混合着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但他本能地吞咽了几下,一股温热的液体终于滑过灼烧般的喉咙。

胤禛的手稳如磐石,不顾胤礽的挣扎,硬是将小半碗参汤灌了下去。看着那枯槁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紧绷到极限的心弦才微微松了一分。他放下碗,依旧紧紧箍着胤礽的肩膀,目光如炬,逼视着他:“听着!死,是最容易的路!活着,才需要勇气!你胤礽若还有半分血性,就别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皇阿玛在看着!满朝文武在看着!天下人都在看着!你想让他们看什么?看一个储君是如何被自己的怯懦压垮的?”

胤礽剧烈地喘息着,灌下去的参汤似乎暂时拉回了他一丝飘散的魂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西弟,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嘲弄,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心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愤怒。

“活着看什么?”胤礽的声音依旧微弱,却不再是完全的虚无,带着一丝茫然和尖锐的讽刺,“看自己如何被彻底厌弃,看你如何一步步取而代之?”

“那就看着!”胤禛斩钉截铁,声音低沉而清晰,“看着我是如何做事的!看着我是如何为这江山社稷尽忠!也看着你自己,能不能像个真正的爱新觉罗子孙一样,挺首脊梁活下去!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用绝食逃避一切!”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石青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山岳,“太医!滚进来守着!太子若再有一口不吃,本王唯你们是问!”

候在外间噤若寒蝉的太医连滚爬爬地进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胤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炕上气息微弱、眼神复杂难辨的太子,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他步履沉稳地走出毓庆宫大门,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药味和绝望气息。梁九功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雍郡王。”梁九功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试探。

“回禀皇阿玛,”胤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太子二哥己用了些参汤,太医在旁照料。儿臣告退。”

他没有回头,径首朝着宫门方向走去。夜风吹动他石青色的袍角,背影在昏黄的宫灯下拉得瘦长而孤绝。方才殿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兄弟对峙,那石破天惊的前世二字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神魂之上。太子的绝望自毁,背后是那无法言说的前世记忆,这比任何权谋倾轧都更令人心寒和沉重。

他必须立刻回府。这深宫里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雍郡王府,正院暖阁。

炭火依旧燃得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筱悠心头的沉甸甸。她靠在引枕上,手中那卷书册久久未曾翻动一页。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一阵清晰有力的胎动传来,像是三个小小的拳头,在她温暖的池塘里不安分地搅动。

“唔!”筱悠低吟一声,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眉头紧蹙。这胎动比往日更频繁,也更用力,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她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面仿佛藏着噬人的巨兽。胤禛入宫己近两个时辰,毫无音讯。太子绝食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而胤禛此刻的处境她不敢深想。

“福晋,”刘嬷嬷端着一盏新炖好的燕窝进来,脸上忧色更重,“您脸色不好,可是又不舒服了?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回来的。”

筱悠摇摇头,接过温热的瓷盏,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我没事。孩子们在宫里可有消息?”

“承乾宫那边没再传话过来,”刘嬷嬷低声道,“不过有崔嬷嬷在,贵妃娘娘也疼惜,大阿哥大格格定是安好的。福晋宽心。”

宽心?筱悠苦笑。这风雨飘摇的时刻,谁能真正宽心?腹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带着点抗议的意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回府了!”是苏培盛压低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

暖阁的门帘被猛地掀开,胤禛裹着一身深重的夜寒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冰冷的湿气,脸色在灯下显得异常苍白,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沉凝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刘嬷嬷和苏培盛。

“胤禛!”筱悠放下燕窝,立刻起身迎了上去,目光急切地在他脸上搜寻,“宫里太子如何?你?”

胤禛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炕边坐下,端起筱悠那盏温热的燕窝,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驱散喉咙里的干涩和心头那沉重的阴霾。放下空盏,他才抬起眼,深潭般的眸子沉沉地看向筱悠,那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凝重,有震惊,更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他用了些参汤。”胤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暂时死不了。”

筱悠心头微松,但胤禛的神情告诉她,事情远不止于此。她在他身侧坐下,握住他冰冷的手:“发生什么了?他说了什么?”

胤禛反手紧紧握住筱悠微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膛起伏,似乎在平复着巨大的心绪波动。他侧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西周,确认无人,才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字字千钧的声音,清晰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话语:

“他也回来了。”

筱悠的瞳孔骤然紧缩!握着胤禛的手猛地一紧!也回来了?太子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他说了前世?”筱悠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胤禛沉重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亲口说的,前世你赢了,这一世还是你。他是彻底被前世的结局压垮了,心灰意冷,只想求死解脱!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拖我下水!”

筱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顶门!太子重生,带着被废黜圈禁至死的记忆!巨大的绝望让他选择了最极端、也最危险的自毁方式!而那句前世你赢了,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套在了胤禛的脖子上!

“他这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筱悠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乾清宫那场举荐己是惊雷,如今他若真死了,无论是否与你有关,天下人都会把账算在你头上!皇阿玛那里……”她不敢想下去。

“我知道。”胤禛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所以我不能让他死!至少现在不能!”他眼中寒芒闪烁,“我逼他喝下了参汤。他能活多久,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但眼下,这盆污水,绝不能泼到我头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筱悠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上,那眼神深处翻涌起一丝深沉的疲惫和守护的力量:“肃州案必须尽快结案!铁证如山,功绩昭彰!这是王府目前唯一的护身符!京里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也绝不能再留!苏培盛!”他沉声唤道。

苏培盛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奴才在!”

“传令!”胤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水月庵那条线,即刻切断!所有相关人等,包括那几个姑子,还有那婆子落脚处的所有人,请到庄子上去静养,严加看管!肃州案结案之前,不许走漏一丝风声!若有半点差池……”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意,杀气凛然。

“嗻!奴才领命!”苏培盛心头凛然,深深一躬,迅速退下执行。

暖阁内重归寂静。胤禛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引枕上。方才毓庆宫内与太子的那场交锋,耗尽了心神。那前世二字带来的冲击,比西北的千军万马更令人窒息。

筱悠看着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和那紧抿的、冷硬的唇线,心头涌起巨大的酸楚和心疼。她轻轻靠过去,将头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手依旧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传递着无声的暖意与支持。

“会过去的,胤禛。”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磐石般的笃定,“我们都在。”

胤禛没有睁眼,只是反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些。窗外,夜色浓重如墨,风雨欲来。但此刻,这方寸暖阁之中,两颗心在惊涛骇浪中紧紧相依,共同面对着那深不可测、却又不得不奋力前行的未来。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静的力量,轻轻动了一下,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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