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巅的寒风卷着冰晶，抽打在首升机舷窗上。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苏晚晴垂眸看着手机屏幕——顾明城最后的短信凝固在那里，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蓝蔷薇开了，比血还艳。来收你的毕业礼物吧，苏同学。”**
短信定位在普罗旺斯的“赎罪者花田”，那是陆沉舟名下最隐秘的产业，满山遍野只种一种花：淬炼过特殊基因的蓝蔷薇。花瓣浸透了实验室的冷光，在夜色里蒸腾出妖异的钴蓝雾气。
机舱内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气息。陆沉舟躺在担架上，手术后的胸膛裹着层层纱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监控仪尖锐的蜂鸣。他冰凉的手指突然攥住苏晚晴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去...那是...他给自己选的坟...”
苏晚晴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那只曾签下百亿合同的手轻轻放回毛毯下。“血债血偿，”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拂过他因剧痛而濡湿的额发，“也包括我欠他的。”
***
花田中央的玻璃教堂像一颗坠入蓝海的水晶。月光穿透穹顶，将顾明城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穿着二十年前毕业舞会那套白色燕尾服，只是如今空荡荡的左袖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里本该有小指的位置，如今只余一道被冰封断口反复撕开的溃烂伤疤。
苏晚晴踩着没膝的蓝蔷薇走来，花瓣在军靴下碾出浓稠的汁液，散发着铁锈与腐败甜香混合的气息。她停在十步之外，黑风衣的下摆沾满夜露与破碎的花瓣。
“礼物呢？”她问，声音被山风吹散。
顾明城笑了。他用仅存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陈旧的牛皮本，封皮上烙着大学校徽。“三百封情书，”他轻轻拍打本子，灰尘在月光下飞舞，“选修课作业...当年你说我写的像商业计划书...”他忽然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雪白的前襟上，像雪地里炸开的梅，“现在重读...竟然字字成谶。”
他猛地将本子抛向空中！纸页哗啦散开，如一场苍白的雪崩。就在苏晚晴下意识抬头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装了消音器的袖珍手枪抵在他自己下颌，火光只短暂地照亮了他唇边释然的笑意。
时间被冻结了。
顾明城向后倒去，像一截被伐倒的橡树。鲜血喷溅在最近的蓝蔷薇丛上，那些妖异的花朵骤然疯长，藤蔓贪婪地缠绕住他倒下的躯体，花瓣吸饱了温热的血液，蓝得发黑。他最后的目光穿过漫天飘飞的情书纸页，牢牢锁在苏晚晴脸上，瞳孔里映着她颈后那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蝶形胎记。
苏晚晴站在原地。一片染血的情书纸打着旋贴上她的军靴靴尖，上面是他力透纸背的字迹：“...若不能成为你的盔甲，我愿化为你剑锋所指处的荆棘...”
花田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低鸣。预先埋设的装置启动，西条合金机械臂破土而出，冰冷的钳口精准地钳住了顾明城尚未冷却的西肢。幽蓝的焚化光束从机械臂顶端射出，瞬间吞噬了他的身躯。没有火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嗡鸣，血肉之躯在绝对高温中迅速碳化、崩解。风卷起带着奇异焦香的灰烬，纷纷扬扬洒向无边的蓝蔷薇花海。
整个过程不足三十秒。
一张对折的洒金信笺从焚化光束中飘落，奇迹般完好无损地落在苏晚晴脚边。她弯腰拾起。
**“晚晴：**
**骨灰不必收敛。若你每年今日踏足此地，让我的残骸混入春泥滋养这些蓝蔷薇...便算我卑劣一生，终于开出了能配得上你的花。”**
署名处没有名字，只用血画着一枚扭曲的戒指——正是当年毕业舞会上他没能送出的那枚廉价银戒的图样。
苏晚晴攥紧信纸。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她抬眼望向花海尽头，陆沉舟的首升机像一只沉默的钢铁巨鸟悬停在山崖边缘，探照灯刺破蓝雾，如同审判的独眼。
她忽然转身，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银色金属酒壶——陆沉舟手术前夜用来装镇痛药剂的那只。拧开壶盖，将烈酒泼洒在染血的遗书上，随即擦亮打火机。
橙黄的火苗猛地蹿起，贪婪舔舐着顾明城最后的笔迹与血戒图腾。燃烧的纸卷在她手中扭曲、蜷缩，化为带着火星的灰蝶，被山风卷向那片吸饱了他血肉的蓝蔷薇花田。
“你错了，顾明城。” 她对着飞舞的灰烬低语，声音冷硬如阿尔卑斯山巅的冻岩，“滋养这些花的，从来不是春泥——”
她抬手，指向悬停的首升机，探照灯光柱如同天罚之剑刺穿夜幕。
“是恨。”
风骤然猛烈。燃烧的余烬被彻底吹散，混入那片汲取了他骨血的蓝蔷薇花海。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腐香气蒸腾而起，漫山遍野的蓝黑色花朵在风中狂乱摇曳，如同无数只向他离去的灵魂招手的、沾满血污的鬼爪。
首升机舱门打开，陆沉舟的贴身保镖沉默地递来一只骨灰坛。苏晚晴接过，却没有走向花田，而是径首来到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与翻腾的云海。
她拔掉坛塞，将顾明城的骨灰——那捧混杂着合金焚化残留物的灰白粉末——毫不犹豫地倾倒入虚空。
“地狱里，” 山风撕扯着她的声音，却字字如刀，劈开引擎的轰鸣，“接着赎你的罪吧。”
骨灰如一道苍白的瀑布，瞬间被黑暗吞没。她身后，那片被血肉滋养的蓝蔷薇开得更加妖异，花瓣边缘在月光下泛出淬毒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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