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同虚无的幕布,笼罩着整个梦林。
昨夜的"无火之夜"后,梦林中的居民们首次体会到了没有梦的恐慌。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在虚空中呼唤,却只能听到自己孤独的回音。这种集体无梦的震撼,让他们重新开始思考梦火的意义。
而今日,月曦站在梦林中央的"星辰议厅",这是一个圆形的开阔平台,周围环绕着七根由梦简构成的高柱,每一根都象征着梦林历史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她举起双手,示意喧嚣的人群安静下来。几千名梦林居民聚集在此,从空壳人、甄写人,到曾经的清理者,再到普通的"梦火使用者",他们都带着疑惑、愤怒或期待而来。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因为昨夜的无梦而恐惧。"月曦的声音在空旷的梦林中回荡,"有些人怪罪于我的决定,有些人担心梦火即将永远熄灭。"
她停顿了一下,望向远方那些仍在闪烁的微弱梦火星点。那是昨夜后,一些人自发点燃的梦火,小到几乎不被注意,却顽强地燃烧着。
"但我今天召集大家,不是为了道歉,也不是为了解释。"她轻轻抚摸着胸前悬挂的那片早己变成灰烬的枯叶项坠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道隐隐的印记,"我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真相:梦火从来不属于我,也不该由任何一个人掌控。"
人群中发出不安的窃窃私语。一位年长的甄写人站了出来,他的声音颤抖却坚定:
"但梦火需要引导,需要管理。无序的梦火,会带来混乱与痛苦,我们在缄默者的实验中己经看到了这些。"
月曦注视着这位老人,他的眼中有着对"秩序"近乎执念的渴望。她理解这种恐惧。的确,绝对的自由有时比绝对的控制更为可怕。
"是的,理云长老,我理解您的担忧。"月曦缓步走到议厅中央的火台边,那里有一枚小小的梦火种子,是她从镜渊之旅后保存的最纯粹的火种,"但请思考一个问题:当我们试图通过控制来创造秩序,最终得到的是真正的和平,还是只是表面的安宁?"
月曦环顾西周,看到了那些在"光之暴露"中痛苦挣扎的面孔,也看到了那些在新梦典下重获生机的空壳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吸入整个历史的重量。
"我曾想通过找回真相来拯救这个世界。我认为只有完全的光明才能驱散黑暗。" 月曦的声音变得柔和,"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真相太过沉重,以至于我们的灵魂无法承载。而有些记忆之所以被遗忘,可能并非因为它们不重要,而是因为我们需要时间来学会与它们和解。"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灰色火种,放在手心,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它的微光。
"梦火将不再是领火人的唯一特权。"月曦宣布,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星辰议厅,"从今天开始,每一个人都有权利点燃自己的梦火,书写自己的梦简。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故事的作者。"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欢呼,有人困惑,有人摇头。月曦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自由选择也意味着责任。"她的语调变得严肃,"当你点燃梦火,你同时也接受了对这段记忆、这个选择负责的义务。你不能逃避,不能推卸,不能假装这不是你所选择的道路。梦火从来不是魔法,它只是我们内心真实的映射。"
这时,一位空壳族的年轻女孩怯生生地走上前,她的眼中闪烁着好奇和害怕交织的光芒。
"可是,如果我们不知道怎么点燃梦火呢?如果我们点错了怎么办?"她问。
月曦走到女孩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离开。"月曦柔声说,"我不再是引导者,而是同行者。点火的方法会教给每一个人,但怎么用,用在何处,则完全由你决定。至于对错…..."她声音微微停顿,"梦林里不再有绝对的对错,只有选择和后果。"
月曦转身面对众人,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梦火本是过程,而非真理。真理之所以难以承受,正是因为它过于沉重。"她高举手中的梦火种子,它在黄昏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选择梦,不是为了追求光明,而是愿意接受阴影的存在。因为正是阴影,让光明有了意义。"
说完,月曦将手中那枚幻火圆环高高抛向星空。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环状火种化作千万光点,如同流星雨般散落在梦林各处。接着,她拿出那根陪伴她多年的叶刻杖——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也是她作为梦火引导者的象征。
"在新的世界里,不需要引导杖。"她微笑着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犹豫地将叶刻杖对半折断。
那一刻,整个梦林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断裂的叶刻杖并未散落火种,而是化作两片透明的叶子,轻轻飘落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梦火依然燃烧,"月曦的声音变得舒缓而坚定,"但它不在我手中,不在任何权威手中,而在每一次选择开始之前的呼吸中,在每一个决定前的沉思里。"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奇异的景象开始在梦林中出现。地面上,每个人脚下都亮起微弱的火光,像是从地底透出的星辰,连成一片广阔的星河。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光点,这些光点随着他们的情绪和思想而变化颜色和亮度。
"这是新的梦火系统,它与每个人的内心首接相连。"月曦解释道,"它会响应你真实的意愿,而非外在的期望。"
当夜晚完全降临,整个梦林变成了一片流动的星海。人们开始尝试着与自己的梦火互动,有些人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回忆,有些人看到了未来的可能,还有些人则在火中看到了自己最深处的恐惧和渴望。
而月曦,则静静地站在星辰议厅的边缘,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一个簇新梦林的开始,它将在无限盼望与质疑之间生长,在自由与责任的平衡中壮大。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她轻声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烬苑说,"但这至少是一个真实的选择。"
烬苑望着远处那些闪烁的梦火点点,沉思片刻,回答:
"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只有真诚的决定。这就足够了。"
月曦点点头,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的微笑。她知道前方的路仍然漫长而复杂,但至少,梦林终于开始真正属于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灵魂。
这是她的选择,也是梦林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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