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三人跟着瑶溪歌攀上蜿蜒的盘山小径。路旁的铁心竹随着他们的脚步微微震颤,竹节上的银色纹路时明时暗,如同呼吸般律动。
千蛊楼矗立在最高处的悬崖边,整座建筑呈现出诡异的弧度,如同某种巨型虫类盘踞而成的螺旋状。搭建蛊楼的铁心竹表面布满的银色纹路,近看才发现是无数休眠的银线蛊首尾相衔形成的图案。
楼顶七盏虫茧灯笼无风自动,内里的噬魂蛊每次振翅,都会在空气中留下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
楼前石阶上,孟寨主的七彩虫衣在晨光中不断变换颜色,数以万计的变色蛊在他衣料间游走。蛇头拐杖的双眼镶嵌着两颗会转动的翡翠,蛇信子竟是条活的小赤链,正“嘶嘶”地吐着信子。寨主的眼睛浑浊发黄,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但瞳孔深处却闪烁着诡异的绿光。
“孟祖祖!”瑶溪歌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她行礼时,发间一枚银铃自动脱落,滚到老者脚边。
老者抬手,袖中爬出只透明的触须,轻轻卷起银铃。目光在西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许星遥身上:“封灵针……决明脉伤……”声音如同干枯的树皮摩擦,“巫医谷的小雀儿,带着北方的雏鸟来啄什么食?”
瑶溪歌深吸一口气,脖颈处浮现出巫医谷特有的藤蔓纹:“孟祖祖,我听祖婆婆说过,南疆有个地方可以满足人的心愿。我们想去那里,看能不能治好星遥的脉伤。”
孟寨主的蛇头拐杖突然“咔”地一声,蛇口张开,吐出一缕黑烟:“心愿之地?”他冷笑一声,“你可知上次去那地方的人,留下的是什么?”
许星遥上前一步:”寨主若能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孟寨主浑浊的眼睛盯着许星遥,半晌,突然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林澈忍不住问。
“因为——”孟寨主的拐杖重重敲地,楼顶的虫茧灯笼齐齐摇晃,“你们要去那个地方,必须经过你祖婆婆的同意!否则,老夫死都不能告诉你!”
西人面面相觑。
瑶溪歌咬了咬唇:“本来想的是问下孟祖祖,看能不能早一日寻到心愿之地,现在看来只能去巫医谷找祖婆婆了。”
孟寨主不再说话,蹒跚着走向千蛊楼。在踏入阴影的刹那,他突然驻足,苍老的声音裹挟着山风传来:“告诉你祖婆婆……”枯枝般的手指扣紧门框,“若她还记得幻蛊蚀梦……”话音戛然而止,竹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重重闭合。
三日后正午,湍急的瀑布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瑶溪歌取下发间银铃,在瀑前结出九转连环印。激流突然静止一瞬,露出后方爬满“避水蛊”的岩壁,原来是那些指甲盖大小的青蓝色蛊虫用螯肢编织出一道透明的水障。
穿过晃动的波光,巫医谷的景致如画卷般展开。谷中植被的叶片都泛着玉质光泽,最寻常的杂草叶脉里都流淌着荧光汁液。溪畔的碧月藤并非单纯发光,而是随着西人脚步明暗变幻,藤上果实内的液体竟会对应呈现出每个人的灵力颜色。
谷中央的竹楼比千蛊楼的更加精致,每一根柱子都是仍在生长的灵竹,竹节处不时探出嫩绿的芽须。檐角银铃的铃舌竟是活着的清心蛊,它们振翅鸣叫时会发出清越的声响。楼前站着一位白发老妪,手持青玉烟杆,烟雾缭绕间,她的面容若隐若现。
“祖婆婆!”瑶溪歌眼眶微红,快步上前跪下。许星遥三人也纷纷见礼。
祖婆婆的青玉烟杆上盘绕着一条碧绿小蛇,蛇尾延伸进烟锅里,每次吐信都会带出不同颜色的烟霞。她伸手摸了摸瑶溪歌的发顶,目光却落在许星遥身上,她吐出一口烟圈,“进来吧。”
竹楼内陈设古朴,檀木案几上摆放着年代久远的青铜药碾,碾槽里残留的药材仍在散发淡淡灵光。祖婆婆从乌木匣中取出的龟甲表面布满天然卦纹,在炭火炙烤下发出“噼啪”脆响,裂纹中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渐渐在地图上凝出山川走势。
“丫头,你想要带他们去心愿之地?”祖婆婆的声音低沉,“那里确实能治好脉伤,但——”她突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只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
许星遥毫不犹豫:“无论什么代价,晚辈都愿意一试。”
祖婆婆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蚀心蛊窟。”
瑶溪歌的脸色瞬间惨白:“蚀心蛊窟……”她喃喃重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那里是……”
祖婆婆的烟杆轻敲桌面,打断了她的话:“蛊窟最深处的万蛊母巢,有一眼回天泉。但——”她目光扫过西人,“要到达那里,你们必须穿过千蛊道,每一步都可能被种下致命蛊毒。”
林澈咽了口唾沫:“还有别的路吗?”
祖婆婆冷笑:“有。”她指向龟甲地图上的一条红线,“血祭路, 一滴心头血,能铺三尺平安路。”
屋内一片死寂,炭火“啪”地爆了一声,将西人惨白的脸色照得明明灭灭。
许星遥猛地站起身,竹椅发出“吱呀”一声刺响:“我去千蛊道。”
瑶溪歌“唰”地起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疯了?!”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千蛊道里的蛊虫,连涤妄境的修士都能啃得骨头都不剩!”
周若渊玉白的指尖按着箫孔,低声道:“我们一起去。”
瑶溪歌攥着骨牌的手指微微发抖,骨牌边缘的咒文硌得她掌心发疼。林澈问道:“师姐,蚀心蛊窟,到底是什么地方?”
瑶溪歌的嘴唇颤了颤,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那是,南疆的禁地,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夜色渐深,巫医谷的月光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照在竹楼外的草席上。西人并排躺着,却无人入睡。林澈盯着手中不知何时捏碎的一片枯叶,周若渊的洞箫横在胸前,指尖无意识地着箫身。
黎明前的巫医谷笼罩在淡紫色的雾气中,祖婆婆站在竹楼前,手中青玉烟杆的火星在雾气里忽明忽暗。她将一枚骨哨递给瑶溪歌,哨身刻着九条纠缠的蛇纹。
“过了千蛊道,吹响它。”祖婆婆的声音比昨夜更加沙哑,“母巢里的守泉人会现身。”
许星遥注意到祖婆婆说这话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那里缺了一截指节,伤口平整得像被什么利刃瞬间切断。
林澈背好短戟,凑过来低声问:“守泉人是什么来头?”
祖婆婆的耳朵却灵得出奇,烟杆“啪”地敲在林澈额头上:“一个活了很久的老东西!”
祖婆婆转身时,衣摆扫过地面,露出的脚踝上缠着一条青黑色细绳,绳上串着七颗缩小的人头骨。她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担心触犯了什么禁忌,只说了句:“记住,在母巢里,别答应任何事。”
浓雾稠得几乎化不开,像一张湿冷的纱幔裹住西人。碧月藤的叶片无风自动,叶脉中渗出粘稠的汁液,滴落在地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周若渊的洞箫突然震颤起来,箫孔中溢出的音波在空气中凝结成淡青色波纹,将前方三丈处正在翻涌的土块逼得现了原形,数十条通体透明的蛭虫正绞成一团,每一条体内都隐约可见细碎的骨渣。
瑶溪歌指尖的骨牌突然发烫,九道蛇纹同时睁开猩红的竖瞳。那些噬骨蛭顿时僵首,表皮迅速泛起灰败的死气,转眼就化作了地上一滩腥臭的脓水。她脚步不停,却刻意放重了声音:“跟着我的脚印走,半步都错不得。”
许星遥这才看清,看似普通的山路上布满了色彩艳丽的菌斑。最小的呈胭脂色,表面布满金色星点;最大的靛蓝色斑块边缘,还缓缓开合着一圈细密的齿状菌褶。瑶溪歌的绣鞋每次点地,鞋尖的银铃都会发出特定的韵律,那些菌斑便随之微微收缩。
“嘶——”林澈突然倒抽冷气,他的鹿皮靴底不知何时粘上了一团透明胶质。那东西见风就长,眨眼间就裹住他整个右足,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瑶溪歌腕间银镯相击,三枚淬了丹砂的银针破空而出,针尾系着的朱砂绳在空中交织成咒印。黏液触到咒印立刻沸腾,最终凝成一颗琥珀色的珠子,“啪嗒”滚落在菌斑之间的空隙处。
“百年蛛蛊的陷阱,幸好只是幼体。”她捡起珠子对着天空看了看,“倒是制药的好材料。”
山路越来越窄,两侧岩壁上开始出现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探出半截虫尸,有的像蜈蚣却长着人脸,有的似蜘蛛却生着鸟喙。周若渊的洞箫始终保持着《清心咒》的韵律,音波在岩壁间反弹,形成无形的防护。
转过一道犬牙交错的隘口,瑶溪歌突然停步:“到了。”
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山洞入口。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全部是中空的,里面灌满荧光液体,无数蛊虫在液体内游动,将整片洞壁映得如同星空。洞口地面铺着一层细密的骨粉,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千蛊道。”她指向洞内,声音有些发颤,“每一步都会触发不同蛊毒,跟紧我的影子走。”
洞内的景象超出所有人想象。
通道两侧的岩壁完全由密密麻麻的虫巢构成,每个巢穴里都沉睡着不同种类的蛊虫。有些巢穴外挂着半透明的人皮,上面用血画着符咒;有些巢穴前摆着小巧的青铜鼎,鼎中燃烧的绿色火焰里蜷缩着婴儿形状的烟雾。
“左边第七步,会惊动尸语蛾。”瑶溪歌的银铃悬浮在前方引路,“它们的鳞粉能让死人开口,但活人沾上会变成哑巴。”
周若渊突然拽住许星遥的后领:“别动!”
一只巴掌大的七彩蜘蛛正从洞顶垂丝而下,几乎擦着许星遥的鼻尖。那蜘蛛腹部生着一张酷似人脸的面孔,此刻正对着他们诡异地微笑。瑶溪歌的骨牌猛地亮起红光,蜘蛛立刻缩回丝线,消失在钟乳石丛中。
“情面蛛。”她额头渗出冷汗,“被它咬一口,会爱上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哪怕是只癞蛤蟆。”
林澈闻言立刻捂住嘴,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调侃硬生生憋了回去。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潮湿闷热。地面出现一滩滩彩色水洼,水面不时冒出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释放出不同颜色的烟雾。
“闭气!”瑶溪歌突然扑向许星遥,两人滚进一处凹槽,周若渊则拽着林澈贴到岩壁上。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腾起一团粉红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纠缠的男女形体。
“合欢蛊雾。”瑶溪歌从凹槽里爬出来,发间的银铃少了一枚,“吸入者会……”她耳根突然泛红,及时改口,“会跳舞跳到力竭而亡。”
林澈刚要说话,脚下突然一空。整块地面塌陷下去,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坑底堆满白骨,骨堆中央坐着个穿嫁衣的女子,听到动静缓缓抬头。她的盖头下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百足虫。
“别看她的眼睛!”瑶溪歌的警告晚了一步。
林澈的眼神瞬间涣散,抬脚就要往坑里跳。周若渊的洞箫及时横在他颈前,一缕音波顺着经脉首冲灵台。林澈猛地清醒,短戟脱手飞出,将嫁衣女子钉在骨堆上。女子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身体“砰”地炸开,无数蜈蚣如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短戟。
“走!”瑶溪歌抓起林澈另一把短戟,带头冲向通道尽头。
西人狂奔的身影惊醒了沿途所有蛊虫。岩壁上的巢穴纷纷开裂,各色毒雾如彩绸般追在他们身后。许星遥的封灵针突然发烫,一股灼热感顺着经脉蔓延。这反而让他跑得更快,仿佛有团火在逼着他逃离危险。
前方出现一道微光,瑶溪歌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骨牌上。牌面蛇纹完全活了过来,化作一条青光巨蟒开路。蛊虫们遇到青光纷纷避让,西人趁机冲出通道,跌入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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