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十一月初八，朔风裹着长安的晨雾，却掩不住朱雀大街上蒸腾的喜气。五更天的梆子声刚落，宫城便被万千盏红纱灯唤醒，琉璃瓦映着烛火，恍若朝霞提前染透了重檐。
太极殿前，三十六名金甲武士执戟而立，戟尖缀着的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太子李承乾的玄色螭纹冠冕出现在丹墀之上时，晨钟轰然九响。他腰间的螭纹玉玦与蹀躞金玉带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昭示着今日的不同寻常。
这日他弃了平日的赭黄袍，一袭赤金织锦吉服上，金线绣就的五爪金龙盘于袖间，暗合“九五之尊”的祥瑞。
两仪殿内，长孙皇后亲自为李世民整理冕旒。十二章纹衮服上，日、月、星辰的刺绣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指尖拂过李世民肩头的山纹，轻声道：“二郎，承乾今日成家，倒让我想起当年咱们……”
话音未落，便被李世民爽朗的笑声打断：“皇后可知，朕今早特意命人在含元殿多添了百盏宫灯，定要让这婚典胜过朕当年！，断不能委屈了婉兮那孩子。”
两人并肩行至太极殿时，早有宫人捧着金册、玉印等候。
李承乾单膝跪地，玄色螭纹冠冕垂落的珠串轻晃，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金芒。
"你快些出发，别误了吉时，婉兮那孩子性子急。"长孙皇后轻声叮嘱，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李世民望着儿子挺拔的身影，忽而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般迫不及待地去迎他的母亲，或许这几个儿子当中唯有李承乾最像他自己。
“去吧！”
随着一声清亮的号角，三十六名金甲武士齐声击戟，声震云霄。迎亲队伍如赤色游龙般浩浩荡荡驶出朱雀门，车辇上的鸾凤纹与漫天红绸共舞。
李世民负手望着李承乾远去的背影，十二章纹衮服上的星辰刺绣在朝阳下流转光华。
“希望婉兮那孩子不会让朕失望。”
“承乾能娶上婉兮！，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分。”
长孙皇后轻轻倚上他肩头，凤冠流苏垂落的阴影里，帝后相视一笑。
——
秦府朱漆大门上的铜钉还凝着晨霜，便被此起彼伏的道贺声撞得发烫。檐角悬着的红灯笼簌簌晃动，将"囍"字投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喜气。
秦婉兮的闺房里，十二名绣娘正围着檀木妆奁忙得脚不沾地。鎏金镜中，眉间的花钿在烛光下流转，茜色嫁衣上的百子千孙图被金线绣得活灵活现，连襁褓里的孩童都仿佛在眨眼睛。
秦氏正泪眼婆娑地给秦婉兮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木梳齿间缠绕着女儿的青丝，指尖触到发间那支点翠凤凰钗，恍惚想起女儿幼时缠着自己要戴凤冠的模样。
铜镜里，茜色嫁衣衬得女儿面若桃花，眉间花钿却掩不住眼底的忐忑，秦氏喉间发紧，将最后一句“西梳永谐连理”咽成了绵长叹息。
“秦嫂嫂，你应该高兴才是！”
房氏风风火火掀帘而入，鬓边新折的腊梅还沾着雪粒，鹅黄襦裙扫过满地红绸。
尉迟氏紧随其后，一袭葱绿锦裙上绣着的狮子滚绣球随着步伐跃动，手中捧着个精巧的檀木匣：“我家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波斯香露，说是要给婉兮熏新房，这可是连皇后娘娘都没见过的稀罕物！”
程氏晃着腰间叮当作响的银铃，火红色披帛在身后扬起，笑盈盈地将一盘糯米桂花糕搁在妆台上：“快尝尝！我央着尚食局的老师傅做的，就盼着婉兮丫头甜甜蜜蜜进东宫！”她伸手轻轻捏了捏秦婉兮泛着红晕的脸颊，“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怎么这会儿倒像只怯生生的猫儿了？
秦婉兮攥着嫁衣的指尖微微松开，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几位姨娘就别打趣婉兮了……”
话未说完，尉迟氏己拉着她的手转了个圈，茜色嫁衣上的金线孩童仿佛也跟着欢快起舞：“要我说，整个长安城最有福气的就是太子！能娶到我们婉兮！。”
“那不是，”程氏笑得眼角弯弯，火红色披帛扫过妆奁，惊起胭脂香雾，“我家那小子生怕婉兮受委屈，早早就入宫求了陛下，在东宫谋了一份差事，这小混球对老娘都没这么上心过。”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两臭小子也被他们老爹丢往东宫了，等大婚之后就去当差了”尉迟氏撇着嘴笑骂，葱绿裙裾扫过满地撒落的喜钱，“前日见他俩偷偷往你嫁妆箱塞夜光石，说是要给婉兮的新房添些星星。”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秦婉兮耳边：“还说要学他们爹，给你当门神呢，保准没人敢给你气受。”
房氏噗嗤笑出声，将鎏金梳子插进秦婉兮发间：“我家遗爱更荒唐，非缠着他爹要当司膳监主事，说是要把全长安的美味都搬进东宫。”她轻抚过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百子千孙图，眼中满是羡慕。
程氏突然拍手大笑，银铃腰带震得妆奁里的胭脂盒都跟着轻晃：“依我看，该让这些小崽子都住到东宫去！昨日我那老三捧着《女诫》来问我，说要学做君子侍奉嫂嫂，差点没把我笑岔气！”
她掰下块桂花糕塞进秦婉兮嘴里，“快吃快吃，甜了嘴巴，往后在东宫说话都带着蜜！”
正闹着，院外忽传来整齐的击鼓声。秦氏红着眼眶将最后一支蕾丝金凤簪别进女儿发髻，指尖抚过凤嘴里衔着的珍珠，“女儿，记得可别委屈了自己。”
“吉时到——请新妇上轿！”
王德禄尖利的嗓音穿透重重红绸，刹那间，鞭炮声、鼓乐声与此起彼伏的“恭送太子妃”声响彻云霄，秦婉兮在众人簇拥下迈出闺房，茜色嫁衣扫过门槛的瞬间，檐角红灯笼突然齐刷刷明灭，恍若满天星辰坠落人间。
八抬朱漆鸾凤大轿稳稳落地，轿帘上缀着的东珠流苏叮咚轻响。
秦婉兮扶着王德禄的手正要上轿，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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