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尘手臂一揽，阿烬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湖风掠过耳畔，转眼间，他己稳稳落在岸边的青石上。
"坐。"沈无尘松开手，径自在石上坐下。
阿烬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心跳仍未平复。晨光为仙君清冷的侧脸镀上金边，却依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仙君这几日……为何待我这般好？"阿烬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刚出口就后悔地攥紧了衣角。
沈无尘没有立即回答。湖风拂过，带来一阵沉默。
阿烬脸色煞白，慌忙滑下青石跪地："仙君恕罪！是阿烬不知分寸——"
一只微凉的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抬头。"
阿烬颤抖着抬眼，只见沈无尘手中多了一枚白玉令牌，上面刻着"沈无尘剑童"五个遒劲的小字。
"这……"阿烬呼吸一滞。
沈无尘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微微挑眉："怎么，不愿意？"
阿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当然愿意——可这太不真实了。
他不过是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卑微仙仆，平日里连抬头首视沈无尘的资格都没有。
而沈无尘，是云麓国最负盛名的玉微仙君，一剑霜寒十西州，连皇族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仙君，此刻竟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剑童。
阿烬的指尖微微发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他被罚跪在雪地里，膝盖冻得失去知觉；他被丢进禁地，被毒虫咬得浑身溃烂；他被琴音折磨得几近崩溃，却仍死死咬着牙不肯求饶……
那时的沈无尘，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可现在，仙君却亲手递给他令牌，问他愿不愿意。
"我……"阿烬声音发颤，"尊上为何……选我？"
沈无尘淡淡道："你觉得自己不配？"
阿烬低下头，不敢回答。
"抬头。"沈无尘再次命令。
阿烬不得不对上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睛，心跳几乎停滞。
"我若真厌恶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沈无尘语气平静，却让阿烬浑身一震。
沈无尘指尖轻敲玉牌，声音如寒泉击石："我收人，从来不看实力，不看背景，不看天赋。"
他目光落在阿烬身上，仿佛能穿透骨髓："看的是心性。"
阿烬呼吸微滞，只觉得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却又莫名让他心头一热。
"你可知，为何那些天资卓绝的弟子，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沈无尘语气淡漠，却字字如刀，"因为他们太容易得到一切，反而失了韧劲。"
湖风拂过，吹动阿烬额前的碎发。
"而你——"沈无尘忽然伸手，指尖轻点在他心口，"一无所有，却从未真正屈服。"
阿烬瞳孔微缩，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禁地里被毒虫噬咬，你却能自学医术；《乱心曲》入骨，你却撑过一个时辰；同伴受伤，你甘愿受罚也要救人。"沈无尘收回手，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温度，"这样的心性，比什么天赋都难得。"
阿烬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原来……那些他咬牙硬撑的日夜，那些无人知晓的倔强，仙君都看在眼里。
"现在，"沈无尘将玉牌放入他掌心，"回答我，愿不愿意？"
玉牌触手生温，阿烬却觉得烫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愿意！"
声音哽咽，却坚定无比。
沈无尘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以后，你变唤我一声尊上吧”
“是，尊上。”
阿烬死死攥着令牌，指节都泛了白。
忽然，一滴泪砸在玉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阿烬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沈无尘静静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阿烬心里翻江倒海——
他刚到寒月阁时，恨透了沈无尘!
那些鞭刑、禁闭、琴音折磨，让他夜夜做噩梦。他怕极了这个冷面仙君，甚至偷偷在心里咒骂过。
可后来......
后来沈无尘开始教他认药草、背心法，甚至允许他旁观剑术演练。
虽然每次都是以"惩罚"的名义——背错一个字要抄写百遍，认错一味药要尝遍苦草，剑招练不好就要在冰天雪地里练到会为止......
但阿烬知道，这些根本不是普通仙仆能接触的东西。
他渐渐觉得，跟在沈无尘身边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哪怕挨打受罚，至少能学到真本事。
他一首知道，自己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必须要努力变强。他甚至偷偷期待过，要是能一首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他又怕。
怕哪天沈无尘突然收个正经徒弟，自己就会被赶回外门，重新过那种任人欺凌的日子。
那些外门弟子向来以折磨仙仆为乐，若是知道他曾经贴身伺候过玉微仙君，只怕会变本加厉地羞辱他......
而现在......
这几日沈无尘突然对他温柔起来，会在他练剑时温柔指导，会在他背书时耐心讲解。
阿烬既惶恐又贪恋，明知道仙君的温柔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却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舍不得放手。
因为这十年来，他一首卑微，弱小，任人欺凌，从来没有人认真对待过他。
"哭什么？"沈无尘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烬慌忙用袖子擦脸，可眼泪越擦越多。他抽噎着说："我、我就是......"
就是委屈。
委屈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委屈自己战战兢兢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奢望能被认可。
沈无尘忽然叹了口气。
他伸手，用拇指抹去阿烬脸上的泪痕。
但阿烬止不住的哭……
哭了很久……
…………
"从今往后，"沈无尘转身望向远处的山峦。“你是我沈无尘的剑童，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剑童。"
“阿烬，别哭了。”
一道暖流，缓缓的注入阿烬冰冷了太久的心。
阿烬攥紧玉牌，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
湖风轻拂，吹散了阿烬心头最后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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