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垂,城外绵延的枯色与碧色交相辉映,沿着山路铺展成起伏的帷幕绸缎。粗壮的香樟树冠延伸至空中,筛落的暮色将蜿蜒的小路揉碎成黄昏的回响。
林中寂静,鸟鸣声回荡着,忽见一红一蓝两抹身影出现在小道上,惊扰了布谷鸟,鸟儿掠过树林间的瞬间,惊起几片打着旋的枯叶。
“乌孙部落的位置当真隐秘,入口和出口竟不是同一个,寻常人若是想进入部落,恐怕连入口都找不到。”
姬拂雪感叹,“不得不说,隐世部落的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大祭司是个很神秘的人物,我亦看不透。”
薄奚少渊缓缓靠近她,呼吸与她的呼吸交叠在一处,黄昏暮色的霞光透过树影撞过来,心跳在这一刻剧烈跳动起来。
姬拂雪颤抖着羽睫,呼吸急促起来,“少、少渊公子,你、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我想……”
想什么?难道是想对她图谋不轨?
姬拂雪己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孰料他竟抬手伸向她的头顶,而后一片枯色的树叶落在掌心,“一片叶子而己,我想把它拿下来,阿雪在想什么?”
她尴尬到脚趾扣出了三室两厅,连忙转移话题,“少渊公子,天色有些晚了,我们先找个落脚地吧。”
乌孙部落在云阙大陆最南边,而岁相城则靠近北方,若使传送符,需得一日时间,而他们来此处时,亦是用了一日。
薄奚少渊抬眼望天,“此处是不敬山的山脚下,若到木鱼镇,使用传送符即可,待明日一早,我们便赶回岁相城,到时云致和江姑娘应当也带回了镜花草。”
“好。”
风过处,一红一蓝两道身影消失不见。
两人在木鱼镇的乾坤客栈住了下来。
木鱼镇靠近无垢海,镇中百姓多以打渔为生,寻常多食虾鱼蟹之类的海鲜。自从想起前世记忆,姬拂雪倒是十分想念海鲜,便点了好些客栈里的招牌菜,大快朵颐过后,只觉肚子圆滚滚的,撑的难受。
眨眼便入了夜,闲来无事,姬拂雪便决定上街消消食。
走到街上,才发现偏僻小镇竟也是这般的热闹,人人簪花戴帽,身着七色花衣,打破了她对边陲小镇贫穷的刻板印象。
沿街的风铃叮当作响,她抬头望去,竟是桃花、梨花、杏花、樱桃、望春、山茶、海棠、桐花以及楝花制成的九色花铃,风一吹,响声悦耳,令人心神舒畅。
夜晚的木鱼镇格外美丽,风铃下是各色花卉,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不是打更,而是一首在重复两句话。
“花韵绕梁岁岁安,音波涤尘日日宁!”
“一响清笙消百厄,满庭芳菲护千祥!”
姬拂雪十分疑惑,为何要一首重复这两句话呢?
她这个疑问,身边的一个大婶给她解释了,“听姑娘的口音,姑娘是外乡人吧?你今日来此真真是幸运了,今日是木鱼镇的花音节,今夜不论男女皆要簪花。”
“看你满脸不解,是不知道花音节为何吧?这花音节的由来可就长了,咱们木鱼镇靠海,虽是打渔为生,但镇子里的花卉品种却也是数不胜数的,每年到了正月二十,便在这花期正盛的时候,举办花音节,是为祛除灾祸,护佑平安,也是为了祈祷出海打渔的人平安归来。”
“原来如此。”姬拂雪指着她脚下的桃花,给了银子,“既如此,那我便簪桃花。”
大婶笑得合不拢嘴,“好嘞!”
风铃的清脆与满街的灯火让花音节更加热闹,也让这座边陲小镇越发鲜活起来。
姬拂雪笑着拿走了桃花枝,抬手欲簪在发顶,但花枝不够细腻,险些戳破了她的头皮,只恨不能照镜子簪花。
枯望着手中的花枝,她感叹道:“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下一瞬,身旁的影子被遮挡,月光照在了一抹高大的身影上,手中的桃枝被拿走,而那人轻轻将花插在了她的发髻间。
抬眸,是薄奚少渊。
灯光缭乱,人影憧憧,她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心动,他的眼睛里是一如往常的深情与爱意。
周遭的行人似是成了模糊的光影,她只能看见那张温柔到极致的俊逸脸庞。
姬拂雪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那是一种不可控制的,心跳加速到脸蛋发烫,浑身燥热的感觉。
“少渊公子。”
薄奚少渊浅笑吟吟,将手中的桃花置于她的掌心,温润的手指一触即离,“既是男女皆要簪花,劳烦阿雪为我戴上可好?”
姬拂雪呆呆点头,踮起脚将桃花插在了他的发间。
寻常男子簪花会显得轻浮且女气,可眼前人簪了花,月华打在他的脸上,竟有种九天神仙下凡渡劫,却叫一场簪花笑暴露了身份。
作弊,太作弊了!是不是女娲娘娘在造他时,忘记给他的脸捏缺点了?怎的他的脸竟365度无死角的好看?
姬拂雪暗自感叹了一句,薄奚少渊这家伙簪花竟是如此动人心魄,她竟差点破功,想不顾形象捏捏他的脸。
“多谢阿雪,陪我走走可好?”
“嗯。”
远处的孩童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与同伴嬉戏打闹,不慎撞到了姬拂雪,她竟一个不察,歪倒在了薄奚少渊的怀中。
清冷的檀香至鼻尖,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
她连忙推开薄奚少渊,试图缓解内心的尴尬,“这谁家的熊孩子,走路小心些呀。诶,你看前面那是什么花?我好像没见过。”
薄奚少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不是梅花吗?”
“梅花吗?好像是啊,哈哈哈。”
谁来救救她,太尴尬了!
“阿雪,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闻言,姬拂雪心中咯噔一下,“什么话?”
“姬拂雪。”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喊她全名,音色间带着婉转,不是兴师问罪,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无能为力。
姬拂雪双肩一沉,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吗?”
“罢了,”薄奚少渊叹了口气,“日后再说吧,我只想知道,阿雪你究竟会不会预灵术。”
今日看见贺兰晴暖过度使用预灵术,透支了生命,他现在特别在意姬拂雪是否是预灵师。他想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预测未来,早早殒命。
姬拂雪面色古怪,“你不是从祭司大人那里知道了吗?为何还问?”
小秘密被扒掉了,还真是挺不爽的。
得到确切的答复,薄奚少渊反而更加紧张了,“今日大祭司的身体状况让我十分惊讶,我从未想过,预灵师预灵,竟是以透支生命、透支神魂为代价。阿雪,你不再使用预灵术是正确的,预灵太过凶险,答应我,以后也不要使用好吗?”
姬拂雪怔愣,他是除了师尊之外,第一个关心她性命的人。
世间少有预灵师,从前在锁梅谷,谢随风和梵千夜知道她从此不再使用预灵术时,两人皆是为她感到遗憾,甚至还曾说她想不开,竟放弃了名扬天下的机会。
而今,他说预灵凶险,让她不要再使用预灵术。
薄奚少渊啊薄奚少渊,你这样,我怎能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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