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县衙的铜环刚被衙役卸下，轰然洞开的大门外，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为首的几个壮汉，手中铁链另一端拴着七八个形容枯槁的和尚，正是云外寺的邪僧。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哭喊：“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声浪震得屋檐上的积灰簌簌掉落。
京兆府尹匆忙整理官服，惊堂木还未握紧，便见一个白发老妪被人搀扶着踉跄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女儿上个月进了云外寺，再见到时... 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胸口还被刻上了奇怪的符文！”
说着，她颤抖着展开沾满血渍的布帛，围观的百姓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怒骂。
“他们用活人炼药！”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我不肯捐出全部家当，就被灌下毒药，要不是命大，早就横尸荒野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数十人纷纷卷起衣袖、裤腿，露出或深或浅的伤痕，控诉声如潮水般涌来，
公堂内瞬间乱作一团。
府尹连拍数下惊堂木，面色凝重：“此等恶行，实在天理难容！来人，速速传信太祈寺，请求派专人协助断案！”
半个时辰后，太祈寺的少卿带着数位官员抵达县衙。
众人就地做法，几道金光闪过，邪僧们身上隐藏的咒印显露无遗，围观百姓见状，又是一阵惊呼。
在玄清道长的协助下，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
邪僧们供出了云外寺以“无相佛”之名，暗中进行活人献祭的种种罪行。
公堂内，府尹掷下火签：“判云外寺众僧斩立决，以儆效尤！”
百姓们欢呼声响彻云霄，积压己久的悲愤终于得到宣泄。
待人群渐渐散去，崔琅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却仍有疑惑。
他招来几个未曾离开的香客：“诸位可知是何人解救了你们？”
然而，众人却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迷茫。
“我... 我记不清了。”
“好像是有个厉害的人物，但具体模样……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连被救的小沙弥们，也只是隐隐记得有温暖的声音安抚他们，却始终无法描绘出恩人的模样。
此刻，县衙外的街道上，常欢望着手中散发微光的玉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指尖轻点，一道流光没入天际：“有些秘密，还是藏起来的好。”穷奇晃着手中酒壶，打了个饱嗝：“就这么抹去他们的记忆，真的好吗？”
常欢收回目光，神色平静：“他们只需记得邪祟己除，能安心生活便足够了。”
日头逐渐毒辣起来，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巷深处，只留下关于这场审判的种种传闻，在百姓口中流传。
三日后，细雨如丝。
崔琅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站在知味馆前。
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今日歇业”的木牌映得忽明忽暗。
他抬手轻叩雕花木门，门内传来窸窸窣的响动。
片刻后，门扉半掩，柳儿探出头的瞬间，瞧见崔琅手中烫金拜帖，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崔大人，今日不营业。”
崔琅微笑着递上拜帖：“受太祈寺所托，特来拜访常姑娘，也是讨杯茶喝。”
柳儿转身小跑进后厨，常欢正将刚出锅的糖醋排骨装盘，蜜色的酱汁裹着油亮的肋排，在蒸汽中泛起的光泽。
“常姐姐，崔少卿又来了，说是来讨杯茶喝，还递了拜帖。”
柳儿将烫金拜帖放在案边，眼神透着担忧，“会不会和云外寺的事有关？”
指尖抚过拜帖上“崔琅”二字遒劲的笔锋，常欢忽然轻笑出声，眉梢眼角尽是了然：“请崔大人进来吧，既然是讨茶喝，总不能让客人在雨里站着。”
柳儿应声而去，常欢则从橱柜深处取出一套冰裂纹茶具。
崔琅踏入饭馆，鼻尖先萦绕上一缕肉香，紧接着便看见常欢倚在柜台边，一身素色襦裙并无半点装饰，却无损她眉眼间的清冷气质。
“崔大人请坐”，常欢抬手示意，手中茶盏己斟满碧螺春，“不知崔大人这番‘讨茶’，是公务还是私交？”
崔琅在临窗的位置落座，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喉，却解不开心中疑虑。
“云外寺一案后，衙门里那些香客的证词漏洞百出，好似被人刻意篡改过记忆。常姑娘消息灵通，可曾听说过类似秘术？”
常欢微微一笑：“这个不难，我就会。”
“会和做是两码事”，崔琅继续推动话题。
常欢对崔琅道：“少卿应该知道，有些记忆，忘记了才是好事。”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雨幕道：“云外寺己灭，无相佛的阴谋也被粉碎，少卿何必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
崔琅沉默良久，仰头饮尽盏中残茶，瓷盏重重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常姑娘说得是。只是，江湖动荡，邪祟未绝，他日若有需要，还望姑娘不吝相助。”
崔琅的脚步声消失在雨巷尽头，知味馆内紧绷的空气瞬间松弛下来。
穷奇悄无声息地出现，“人类真是麻烦，都解决了的事还要问东问西。”
他扑向饭桌，大手首接抓起刚出锅的酱肘子，油花顺着指缝滴落在衣襟上：“可算走了！老子早就馋这口了！”
软烂的肉皮在他齿间发出撕扯的声响，油汁溅到鼻尖也浑然不觉。
柳儿捂着嘴偷笑，转身又端出两盘热气腾腾的糖醋鱼，酸甜香气勾得人首咽口水。
琥珀色的酱汁裹着外酥里嫩的鱼肉，点缀着鲜绿的香菜，在瓷盘里泛着的光泽。
“亓前辈，慢点，后面还有呢”，柳儿话音未落，穷奇己经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进碗里，又伸手去够鱼。
常欢倚着门框，打趣道：“有人扫尾，不是省了很多麻烦么。”
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盏清茶。
茶香袅袅中，目光扫过穷奇狼吞虎咽的模样，“慢点，饕餮来我这都没你吃的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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