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琅走进知味馆时，店内空无一人，八仙桌上还留着未收拾的茶渍，竹帘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忽然后院传来一阵热闹的说笑声，有一道声音格外清亮：“客人请进。”
常欢本来是在门口设了障眼法才到后院吃烤肉的，这会儿感觉到店里来人了，也只以为是有些修为的妖怪，掀开帘子，猝不及防就跟崔琅打了个照面。
常欢：“……”
她还真忘了，面前这位崔少卿也在“不受障眼法影响”之列。
院内的其他妖听到这边动静也都张望过来，见到是他也忽然有些愣住，常欢怎么首接把人带到了后院，难道两人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
常欢叹了一口气，“大人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劳烦常掌柜备些吃食。”崔琅淡定道，他今天确实只是路过想吃顿饭，无意闯入了这些妖怪们的聚会。
罢了，常欢拿了一把椅子，“大人若不嫌弃，就请入座吃些烤肉吧。”
崔琅颔首，“打扰了。”
在座只有阿真没见过他，盯着崔琅坐下的背影，肥厚的手掌还握着滋滋冒油的烤叉，眼睛己经不知不觉变成了竖瞳。
他偷摸着往炭火里添了块新炭，火星子“噗”地溅到崔琅衣摆，却见他神色自若地用袖口拂开，仿佛对面投来的警惕目光都与他无关。
穷奇往他盘子里夹了一大把肉，“你尽管吃，我在这呢。”
阿真才低下头，认真地往嘴里扒肉。
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到来院子里的氛围有些沉默，崔琅主动开口找着话题。
“这炭里用松塔倒是别致，我只见过有用松树枝子的，还没有这个松香味浓。”
这话说到了穷奇心坎里，他大手拍了拍崔琅的肩膀，“算你有眼光，这可是从长白山老松林挖的松塔，烧起来带股子雪松香！”
说罢抓起一把炭塞进烤架，火苗“轰”地窜起半人高，松木特有的清香混着肉香扑面而来。
常欢坐下后，随手撕下一块肉递给柳儿，又给崔琅斟了杯酒：“都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今日这烤肉配梅子酒，倒比听那些文人说书有意思多了。”
桑虞笑着打趣：“要说有意思，那还是说书有意思，刚才柳儿在后院魂不守舍的，我喊了她三回都没听见，准是还在念叨那本《桃花娘子》。”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柳儿脸一红，嘟囔着：“这写书的人可恶，你也可恶。”
桑虞立马得意起来，“我还真认识这多情书生，你把那边那串虾拿来，我就告诉你多情书生的消息。”
柳儿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烛火，踮脚从烤架上取下油亮亮的烤虾串，连竹签都没擦干净就往桑虞手里塞：“快说快说！他是不是真江郎才尽了？还是被什么人要挟着乱写？”
桑虞咬下只虾尾，故意慢条斯理地嚼着，尾尖的辣椒籽随着说话一抖一抖：“他为什么写成这样我不知道，我认识的是他的两个妻子，一对桃花妖姐妹，除却没向桃花娘子那样犯下案子，他们三人相识的故事大抵是真的。”
顾虑到还有一位当官的，桑虞还是帮姐妹俩澄清了一下。
说完这话他就收住了话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儿有些失望，所以多情书生根本不是江郎才尽，而是本来就想好了这么一个故事，甚至他现实里就是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人。
柳儿攥着烤肉签的指节发白，火苗映得她眼底水光闪烁：“原来那些缠绵悱恻的章节，不过是他照着自己的风流事写的？”
她想起书中秀娘倚窗绣花的细腻描写，想起郑大官人月下许诺时的柔情蜜意，此刻只觉得像吃了一颗没熟的果子一样难受。
常欢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目光扫过崔琅若有所思的面容，又转向桑虞漫不经心的神态。
后院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烤肉的滋滋声格外刺耳，崔琅不经意地开口，“敢问桑前辈，那两名女子现居何处，今日可曾见过他们？”
桑虞一下子警觉起来，这小子忽然问这个干嘛，难道这盛京城里所有的妖怪都要给他报个名不成，那两姐妹住的地方都离城外大老远了。
常欢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问：“崔大人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也是《桃花娘子》的拥趸？”
“日前太祈寺扣押了一对桃花妖姐妹，似与桑前辈所说一致。”
“什么”，桑虞霍然起身，扫翻了桌子上的酒杯，看到旁边两尊大神都不紧不慢地烤着肉，才定下神来，“我上次见到他们时，还住在城外青要山角里的一处大宅子里，那个多情书生，说起来还跟安远候世子有几分像呢。”
崔琅点了点头，“是她们了。”
“那她们犯了什么罪，虽然修为不错，但这两个家伙没什么脑子，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凡人哄得共侍一夫了。”桑虞也是纳闷。
崔琅将姜颂被跟踪，他们设计伏击，姐妹俩的往事一一道来，众妖们都有些沉默。
这两姐妹你说她们好色吧，男人一跟她们翻脸就干脆利落地除掉了，你说她们凶狠吧，男人都死了还要带在身边，甚至还要找一个差不多的分享。
“哼！这书生，平日里舞文弄墨，自诩清高，没想到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若不是桃花姐妹看上他，他哪来的那些灵感，写出什么《桃花娘子》！”
说完悄悄看了一眼崔琅的神情，见他听到这话也并无异样，“崔大人，既然是那书生先起了杀心，这桃花姐妹动手也只是为了自保，不至于关到太祈寺吧。”
崔琅并不接他的话，多情公子是先起了歹心，但姜颂无辜，这些日子被整日痴缠也沾染上了几分煞气，受了些皮肉伤。
况且多情公子的尸身也是一桩重要证据，结果这两姐妹就是说破嘴皮也不肯透露下落，还说就要生同衾死同穴，这事现在一团乱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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