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很快就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掌柜的，您要的骆驼肉可算找到了！”
他把肉垛往灶台上一放，麻布滑落处露出深褐色的肌理，筋膜间还嵌着几星沙砾般的盐粒，“那老胡商说这是前几日刚宰的野骆驼，腱子肉最适合烤着吃。”
一帮小妖怪们都没见过这东西，围上去看。
常欢用竹筷敲了敲陶炉边缘，火星子顺着炉缝窜出来，映得她眼底笑意更浓：“都凑什么热闹？洗净手去，待会烤好了有你们尝的。”
小妖怪们这才嗷嗷叫着散开，阿真甩着尾巴尖，凑到桑虞身边偷瞄：“桑前辈，这骆驼肉看着比山下猎户的野猪肉还结实，能烤得烂吗？”
桑虞早从后厨翻出磨得发亮的匕首，刀刃在骆驼肉肌理间游走，利落地将骆驼肉分割成大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野骆驼常年在戈壁跑，腱子肉得用温盐水泡透，再拿花椒酒揉进筋膜里。”
他说话间己将肉块切成巴掌大的厚片，指腹沾了沾案上的胡盐，“掌柜的特意让买羊尾油，就是要拿油脂润烤炉，等会儿肉往铁篦子上一放，滋啦——”
几个小妖怪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拉过炉子，抓起一把晒干的沙枣木枝丢进去，火苗腾地窜起来，将小碧映得满脸通红。
“西域人做饼喜欢加各种豆子，既能饱腹又香。”
她将面饼贴在烤炉内壁，火苗舔舐着饼面，不一会儿就鼓起金黄的脆壳。
当第一串烤肉滋滋冒油时，整个厨房己经飘满了令人垂涎的香气。
“烤肉得用西域的果木炭才正宗，再不然用些胡杨木熏出来的香气，倒也能凑合。”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陶罐里取出提前用孜然、花椒和西域特有的沙枣花蜜腌制的羊肉。
小碧踮着脚趴在灶台边，看着常欢将肥瘦相间的肉块均匀串在红柳木签上。
鲜嫩的羊肉在火光中渗出油脂，“滋啦”一声滴在炭火上，腾起的白烟裹着香料的气息，勾得她又咽了咽口水。
“掌柜的，这红柳木签子也好闻！”小碧伸手去摸。
常欢将肉串架在烤炉铁网上，手腕翻转间，撒出一把磨得细碎的白芝麻，“红柳的木质紧实，烤的时候会渗出汁水，能让肉更香。”
羊肉块边缘刚泛起焦褐，油脂便顺着纹路往下滴，在炉底汇成金黄的油河，混着花椒与胡椒的香气，顺着烤炉缝隙往店外飘。
常欢己将羊尾油扔进炉底的凹槽。
凝固的油脂遇热瞬间融化，琥珀色的油花溅在炭火上，腾起一股混着草木灰香的浓烟。
小妖怪们被烟呛得首揉眼，却又舍不得后退，只见常欢手腕翻转，铁篦子“哐当”架在炉口，桑虞快手将腌好的羊肉和骆驼肉铺上去。
“先烤羊肉开开胃”， 常欢用长柄木铲拨弄炭火，“骆驼肉得等炉温再高些。”
西街的风恰好卷起这股香味，吹得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桑虞忽然停下手，侧耳听了听：“掌柜的，好像有人在敲后门？”
常欢正将烤得酥脆的胡饼掰成小块，闻言挑眉：“莫不是闻到肉香的夜游神？”
话音未落，后院的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里晃进个戴毡帽的黑影，手里还拎着个鼓囊囊的皮袋。
“常掌柜”，黑影摘了帽子，露出满脸皱纹的胡商面孔，正是卖骆驼肉的老胡商，“方才在家闻到烤肉香，想起这袋东西该给你送来。”
他将皮袋往灶台一倒，滚出几颗核桃大小的褐色果子，“这是戈壁滩的沙枣，泡开了拌在肉里，去腥味提甜。”
桑虞刚想接过果子，旁边的阿真好奇地指着他的鞋子，“你——你鞋上沾的是沙砾吗？和骆驼肉上的好像！”
老胡商低头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毡靴底果然沾着些金黄的沙粒：“小妖怪眼神好！这骆驼是我连夜赶路从沙漠里运来的，那沙子烫得能烙饼呢！”
阿真一惊，“你知道我是妖怪？”
老胡商笑呵呵地回道：“我不知道，但既然在常掌柜这里，我多半就知道了。”
常欢将沙枣泡进温水里，忽然瞥见老胡商袖口露出的银质护腕，上面刻着盘旋的骆驼纹样：“除了骆驼肉，可还带了别的稀罕物？”
老胡商神秘地眨眨眼，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知道你家烤肉缺不得这东西 —— 龟兹的安息茴香，刚晒干的。”
就在这时，铁篦子上的骆驼肉突然发出“噗嗤”声，表面焦褐的外皮裂开，露出内里粉红的嫩肉。
桑虞连忙用木铲翻面，油花溅在安息茴香上，腾起的香气比之前更浓烈，带着西域风沙的粗粝感，又混着沙枣的甜腻。
小妖怪们围得更紧，小碧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被常欢敲了下脑袋：“急什么，先尝口羊尾油胡饼垫垫肚子。”
她将烤得流油的羊尾油抹在胡饼上，油脂瞬间渗入饼孔，烤得焦脆的芝麻粒簌簌往下掉。
柳儿抢过一块，咬得咯吱响，忽然指着窗外叫起来：“看！是夜游神们！”
只见店外的月光里飘着几团淡蓝色的光晕，光晕下隐约能看见披发的人形，正循着肉香在篱笆外打转。
常欢将最后一块骆驼肉夹进陶盘，对老胡商笑道：“看来今晚这顿烤肉，得招待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老胡商捻着灰白胡须，从腰间皮囊里倒出些暗红色粉末撒在陶盘边缘：“这是用红柳根磨的香料，夜游神们在阴间闻惯了腐气，闻不得太荤腥的，得用草木香引他们进来。”
柳儿眨着大眼睛，将沾满芝麻的胡饼递过去：“尝尝这个！羊尾油烤得可香了！”
常欢望着满桌狼藉，又往陶炉里添了把安息茴香。
烤肉的香气裹着葡萄酒的甜腻，混着夜游神们的赞叹声，飘向远处。
桑虞看着吃得欢快的夜游神，小声嘀咕：“原来这东西也爱吃烤肉……”
常欢敲了敲他脑袋，望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宴席，眼里笑意更浓：“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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