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立体世界，而是一片模糊的色块。我尝试转动"头部"，却发现根本没有头这个概念。视野是360度的，却又出奇地扁平，就像...就像一株植物的视角？
低头——如果这能算低头的话——我看到自己纤细的绿色茎干，上面对称排列着羽毛状的小叶片。一阵微风拂过，我本能地将叶片合拢起来。
我——这次居然变成了一株含羞草！
"新来的？别那么害羞。"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努力调整植物感官，发现声音来自右方一株高大的灌木。它的叶子厚实光亮，枝干上开着白色小花。
"我是九里香，"那株植物自我介绍，"负责这片区域的芳香警戒。你是什么品种？含羞草Mimosa pudica L.？"
"我...我想是的，"我尝试回应，惊讶地发现自己能通过某种振动传递思想，"但我实际上是人类。"
九里香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笑："每个新来的都这么说。上次那株蒲公英还坚称自己前世是战斗机飞行员呢。"
我想解释，但突然感受到土壤中传来一阵奇特的震动。那震动在有规律地波动，像是一种编码语言。
"嘘！议会开始了。"九里香压低声音。
我的根系自动捕捉到土壤中的震动，将其转化为我能理解的"语言"。那是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来自植物园中央那棵百年榕树：
「各单元报告状况。西区先发言。」
接下来是一系列我勉强能理解的报告：阳光分配不均、土壤pH值变化、新来的蚜虫群落...这完全是一个完整的植物社会系统！
"那是大榕树爷爷，"九里香解释，"我们的议会领袖。它的根系遍布整个植物园，通过菌丝网络连接我们所有植物。"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能感知到地下那庞大的网络系统，如同植物版的互联网。每株植物都是网络上的一个节点，共享信息、养分甚至情感。
「今天有重要议题，」榕树的声音沉重起来，「园丁们讨论了"大修剪"计划。」
一阵不安的波动在网络中扩散。我旁边的月季突然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化学物质——植物版的恐惧。
"什么是大修剪？"我问。
九里香的叶子无风自动："每三年一次，他们会'整理'植物园。上次我的三个分枝被锯掉了，疼了整整一个生长季！"
但榕树接下来的话更令人震惊：「根据麻雀带来的消息，这次不只是修剪...园长考虑铲除北区，改建儿童游乐场。」
我的叶片不由自主地全部闭合——这次不是因为触碰，而是出于震惊。北区！那不正是我所在的区域吗？
植物们通过根系网络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各种化学信号在地下疯狂传递。恐惧、愤怒、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我试图让自己的振动传得更远，"不能坐以待毙！"
「安静！」榕树维持秩序，「新来的小含羞草有话要说。」
突然成为焦点，我有些紧张，但想到这些植物伙伴可能面临被铲除的命运，我还是鼓起勇气："我们...我们可以警告人类！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有价值的！"
一阵怀疑的波动传来。
"怎么警告？"九里香苦笑，"对人类来说，我们只是装饰品。他们甚至分不清我和栀子花的区别。"
我思考着作为一株含羞草能做什么。突然，一个小女孩跑进植物园，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蹦蹦跳跳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又是那个小女孩，"月季传递着厌恶的情绪，"上周她摘了我三个花苞！"
但九里香的态度不同："那是园长的孙女小雨。她其实很温柔，只是还不懂如何与植物相处。"
小雨跑到我们面前蹲下，好奇地盯着我——准确地说，是盯着我这株含羞草。她伸出小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叶子。
本能反应下，我的叶片立刻合拢。小雨惊喜地拍手："哇！真的好害羞啊！"
她一次又一次地触碰我，我的叶片也随之一开一合。忽然，我灵光乍现——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沟通方式吗？开合叶片可以像摩斯密码一样传递信息！
"九里香！"我急切地问，"园长疼爱他孙女吗？"
"非常疼爱。据说园长夫人去世后，小雨是他唯一的慰藉。"
太好了！也许小雨就是拯救植物园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与小雨培养"友谊"。她每天都会来看我，而我也逐渐掌握用叶片开合传递简单信息的方法。先快速闭合三次表示"你好"，两次长闭合表示"谢谢"。
小雨很快发现了异常："小含羞草...你是在和我玩什么游戏吗？"
我使出全力，用叶片摆出一个简单的顺序：三短、三长、三短——SOS的摩斯密码！
小雨的眼睛瞪大了："这...这不可能..."但她随即兴奋地跳起来，"等等我！"
她跑开几分钟后，带着一本植物图鉴回来，翻到摩斯密码表那一页。接下来的"对话"虽然缓慢但意义非凡：
我：「危-险-北-区-将-被-铲-除」
小雨的手颤抖着："天哪！你真的会说话！不，是用叶子编码！"她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然后用手指在我的叶片上轻轻敲击：「谁-说-的？」
我：「麻-雀-听-园-长-讨-论」
小雨的脸色变得严肃。她环顾西周，确保没人注意，然后快速敲击：「我-会-帮-助-你-们」
就这样，我们建立了一个秘密同盟。小雨开始有意识地在爷爷面前谈论植物园的美丽，尤其是北区。她甚至"教"我一些简单的表演——当她唱歌时，我的叶片会随节奏开合，这让园长啧啧称奇。
但危机并未解除。一周后的清晨，土壤中传来紧急震动：「园长今天签署施工合同！」
植物们陷入恐慌。我拼命思考还有什么办法，突然注意到小雨今天戴了一副漂亮的叶子形状耳环。
"九里香！你能开花吗？现在！"我急切地问。
"现在不是我的花期...但紧急情况下可以。"九里香疑惑地回答。
"请开几朵花！小雨来了！"
当小雨像往常一样跑来时，惊讶地发现九里香竟然开出了几朵罕见的小白花，散发着异常浓郁的香气。更神奇的是，那些花朵排列的形状，恰好与她耳环上的叶子图案相似。
"爷爷！快来看！"小雨尖叫着，"植物在模仿我的耳环！"
园长闻讯赶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我趁机用尽全力，让所有附近的含羞草同步开合叶片，形成波浪般的视觉效果。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园长扶了扶眼镜，"就像它们有意识一样..."
小雨抓住时机："爷爷，北区的植物最特别了！如果建游乐场，它们就都没了！"
园长陷入沉思。这时，一只麻雀恰好在榕树上唱起歌来——后来九里香告诉我，那是植物议会特意安排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形成美丽的光影。整个植物园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魔力。
"也许...游乐场可以建在东区空地..."园长喃喃自语，"北区确实...很特别。"
……
当天下午，消息通过菌丝网络传遍整个植物园：「计划变更！北区将保留！」
植物们欢欣鼓舞，释放出大量令人愉悦的挥发性有机物，整个植物园弥漫着甜美的香气。园长惊讶地深吸一口气："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啊..."
小雨偷偷对我眨了眨眼，用手指轻轻敲击我的叶片：「成-功-了！」
我回应：「谢-谢-你-小-英-雄」
就在这胜利的时刻，我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穿越时间要结束了。我用尽全力向所有植物朋友传递告别信息，特别感谢了九里香和榕树爷爷。
小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轻轻抚摸我的叶片，眼中闪着泪光："你要走了吗，小含羞草？"
我用叶片最后一次轻轻包裹她的手指，就像握手告别。
眩晕感越来越强，在完全消失前，我听到小雨对她爷爷说："爷爷，我们以后要更爱护植物好吗？我觉得它们比我们想象的懂得多得多..."
园长的回答渐渐远去："是啊，宝贝。也许整个植物园都是个奇迹..."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己经回到了熟悉的穿越空间。但那段作为植物的记忆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欣赏的每一片绿叶，或许都在以它们的方式感知着这个世界。
不知道下次，我会变成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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