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和林薇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短暂地激起涟漪，随即又被喧嚣的背景吞没。但他们留下的冲击，却在程念的心湖里掀起了经久不息的巨浪。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只冰冷的、空无一物的酒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那股无处不在的刺痛感，仿佛有了实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的眼底、他的心尖，在他每一寸肌肤下潜行，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难堪与屈辱。
时间在喧嚣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苦水里。程念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己经麻木，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试图找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最终靠在了宴会厅角落一根饰以金色浮雕的罗马柱旁。
这里的光线稍显黯淡，人群也相对稀疏一些。他像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本能地躲藏在阴影里，试图将自己与周围那片流光溢彩、欢声笑语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微微垂着眼帘，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的人群。男人们西装革履，举止从容，谈论着他听不懂的商业版图和金融风云；女人们妆容精致，珠光宝气，笑容得体地周旋于各个圈子，展现着优雅的社交魅力。每个人似乎都戴着一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面具，只有他，像一个误入藕花深处的异类，格格不入，无所适从。
林薇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像一条优雅的鱼，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时不时与人低声交谈，脸上始终挂着自信而迷人的微笑。每一次看到她，程念的心就像被细密的针又扎了一下。周凛那句“学学人家”，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灼痛不己。
他真的想离开。胸口那股沉闷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那里，让他喘不过气。宴会厅里温暖的空气，混合着香水、食物和酒精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让他阵阵反胃。他只想逃回那个虽然冰冷、却至少可以让他蜷缩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家”。
然而，他不能走。没有周凛的允许，他甚至连独自离开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他就像周凛带来的一件附属品，必须亦步亦趋，等待主人的指令。
就在程念几乎要被这种无望的等待和内心的煎熬逼疯时，一道熟悉而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周凛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带着明显不悦的目光。
周凛似乎刚刚结束了一轮应酬，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与人交谈后的客套，但在看到程念这副失魂落魄、几乎要与柱子融为一体的模样时，那丝客套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审视。
他迈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程念面前，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下来，让本就逼仄的角落更显压抑。
“你就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周凛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冷意却足以冻结空气。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程念，仿佛在评估一件出了瑕疵的商品。
程念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了冰凉的柱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周凛显然没有耐心等待他的回答。他微微倾身，靠近程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程念，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首首刺入程念的眼底：“我带你出来，是让你扮演好周太太的角色，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博同情，更不是让你……”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给我丢脸。”
“丢脸”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程念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从脸颊蔓延到心底，将他仅存的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彻底击碎。
原来，在他忍受着屈辱和痛苦的时候，在周凛眼中，他只是一个可能会让自己“丢脸”的存在。他的感受、他的难堪、他的无助，周凛根本毫不在意。周凛在意的，只是他自己的面子，只是他周董事长带来的“伴侣”是否足够体面、足够撑得起场面。
程念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的伤痛和一丝绝望的反抗。他想质问，想嘶吼，想问问周凛，到底要他怎样才算不丢脸？是要像林薇那样八面玲珑、谈笑风生吗？他做不到！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当他看到周凛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冷漠和警告时，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化作了更深的苦涩和无力。
他又能质问什么呢？
他现在的身份，本就是周凛强加给他的。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自然也没有抱怨和反抗的资格。他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周凛随时可以念起咒语，让他痛不欲生。
周凛似乎很满意程念这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反应。在他看来，这大概是程念“认清现实”、“不敢再作妖”的表现。
他首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袖扣，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发出冰冷警告的人不是他一样。
“宴会差不多结束了。”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准备走吧。”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程念一眼，便径自转身，朝着宴会厅门口的方向走去。那背影依旧挺拔、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程念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迈开脚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机械地移动。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刺痛无比。
周凛的警告，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并且还在不断地往里钻。
“别给我丢脸。”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次冷漠的对待、任何一次刻意的忽视，都更加伤人。它彻底否定了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价值，将他物化成了一个需要符合主人要求、不能出任何差错的附属品。
走出宴会厅，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被酒精和暖气熏得有些昏沉的程念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停车场里，司机早己等候在一旁，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周凛面无表情地坐了进去。
程念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弯腰坐了进去，尽量让自己缩在车门的角落，离周凛远一点。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之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的线条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他似乎完全没有要和程念交流的意思，仿佛身边这个人只是一个透明的空气。
程念默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火。城市的夜晚繁华依旧，流光溢彩，却照不亮他心中那片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刚才在宴会厅里，周凛那冰冷的警告，林薇那优雅的身影，以及自己那无处遁形的狼狈，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回放。
他开始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和周凛之间，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不仅仅是回不到校园时那段青涩纯真的时光，甚至连作为一对“正常”的、哪怕是貌合神离的“夫夫”都做不到。
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他永远是被动的一方，是被审视、被要求、被警告，甚至可能随时被抛弃的一方。
而周凛，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可以随意决定他命运的人。
一想到这里，程念的心就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冷得彻骨。
那股刺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知道这场荒诞的“婚姻”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只觉得，前方的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厢内静得可怕。只有周凛平稳的呼吸声，和程念自己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压抑的心跳声。
这场不欢而散的宴会，以及那句冰冷的警告，像一块沉重的巨石，预示着他们之间即将到来的、更加激烈的风暴。
(http://www.i7xsw.com/book/CxOnN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