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最终还是被“请”出了审讯室,他离去时那不甘而绝望的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深深扎进程念的心里,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不断地往外冒着寒气。程念背对着那扇紧闭的铁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追出去,才没有让自己在那双痛苦的眼眸注视下彻底崩溃。
接下来的几天,程念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机械地配合着警方的调查。他拒绝了周凛通过律师传递过来的所有帮助,包括保释的申请。他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巢穴舔舐伤口的困兽,用冷漠和疏离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不愿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尤其是与周凛有关的一切。他害怕,害怕自己仅存的那点可怜的决心,会在周凛的温柔攻势下土崩瓦解。他必须狠心,对自己,也对周凛。
就在程念以为自己的人生己经不会再有任何波澜,只剩下无尽的灰暗与绝望时,一个熟悉而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拘留所的会见室。
是张叔。
隔着一层冰冷的防弹玻璃,程念看着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家阿叔,头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白了更多,佝偻的背影更显沧桑,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窝深陷,写满了疲惫与担忧。
“念念……”张叔拿起电话听筒,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张叔……”程念也拿起了听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己经从律师那里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知道母亲的病情,知道父亲的困境。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亲耳听闻这些残酷的现实。
“孩子,你受苦了。”张叔看着程念苍白消瘦的脸颊,和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一样。他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程家遭此大难,柳玉芬如今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程文海也因为公司破产和巨额债务的压力,整个人都垮了,整日以泪洗面,精神状态极差。
程念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张叔,我妈……她怎么样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张叔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医生说……还是老样子,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啊。”
程念的心猛地一揪,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知道,张叔说的是实话。母亲的病,需要持续的治疗和护理,而他们家现在,己经一无所有了。父亲那边,公司破产,还背负着巨额的债务,恐怕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更别说拿出钱来给母亲治病了。
“念念,”张叔看着他,眼神复杂,犹豫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程念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是……是关于周家的。”张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安和闪躲,“前两天,周凛的母亲,那个方雅琴……她派人来找过我。”
听到“方雅琴”这个名字,程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叔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她说……她说如果你答应,彻底离开周凛,以后再也不和他有任何瓜葛,断得干干净净……她……她愿意拿出一笔钱。”
程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张叔,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伪。
“多少钱?”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冰冷而陌生,不带一丝感情。
张叔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首视程念的眼睛,声音微弱地说道:“她说……她说可以支付你母亲后续所有的医药费,首到……首到她康复或者……而且,还能帮你父亲……偿还一部分债务,让他们老两口,至少能有个安稳的晚年……”
“呵呵……”程念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悲凉,“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和阿凛的感情,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对吗?我程念,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对吗?”
“念念,你别这样想……”张叔急忙解释道,“我知道这很难听,也很侮辱人。但是……但是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你母亲得到及时救治,让你父亲稍微喘口气的办法了啊!你想想,你现在身陷囹圄,名誉尽毁,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你拿什么去救你母亲?拿什么去帮你父亲?”
程念沉默了。张叔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是啊,他现在一无所有,声名狼藉,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拿什么去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呢?
难道,真的要接受方雅琴的“施舍”,用自己的爱情和尊严,去换取家人的苟延残喘吗?
“念念,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舍不得周凛那孩子。”张叔看着程念痛苦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继续说道,“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啊!你和周凛,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你们以后也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周家那样的家庭,是不会接受你的。你跟着他,只会受更多的委屈,遭更多的罪。与其那样,不如……不如就趁现在,彻底断了念想,也算是……也算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程家好。”
张叔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善意”和“恳切”,仿佛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完全是为了程念着想。
程念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张叔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他和周凛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了。方雅琴的阻挠,也确实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是,难道他们的爱情,就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只能在金钱和权势面前,低头认输吗?
“她……她有什么条件?”程念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张叔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但很快便被沉重所取代:“她说,你必须……必须亲自跟周凛说清楚,是你自愿离开他的,是因为你……你觉得你们不合适,或者……或者你爱上了别人……总之,不能让他知道这笔交易的存在。而且,你必须……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周凛的面前。”
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周凛的面前……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刺进程念的心脏。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周凛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和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
“念念,等我们毕业了,我们就去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我再向你求婚一次。”
“念念,这枚戒指,你戴上了,就永远不许摘下来。”
“念念,我爱你,比爱我自己还要爱。”
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幸福和甜蜜的话语,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心。
张叔看着程念痛苦的表情,心中也充满了无奈与不忍。他知道,这个决定对程念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但是,在他看来,这己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程念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这样毁掉自己的一生,也不能看着程家就这样彻底垮掉。
他并不知道,方雅琴根本没有派人找过他,更没有提出过什么金钱交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程念彻底对周凛死心,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离开周凛,去开始新的生活,同时也用这笔“子虚乌有”的钱,给程念一线希望,让他能够撑下去,去面对未来的困境。
他以为这是“好意”,却不知道,这个“无奈的谎言”,将会在未来,给程念和周凛之间,造成多么深重的误会和伤害。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程念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监舍,张叔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这一边是深爱着他的周凛,是他们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另一边,是病重垂危的母亲,是负债累累的父亲,是摇摇欲坠的家庭。
他的人生,仿佛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充满了荆棘与痛苦。
那枚戴在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微弱的光芒。它曾经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如今,却像是一个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惨白而凄冷。程念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睁着眼睛,彻夜未眠。他的心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一个艰难而痛苦的抉择,正在他的心中,慢慢地酝酿成形。这个“善意”的谎言,如同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程念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为他未来的“狠心”诀别,铺上了一层悲壮而无奈的底色。他所承受的,不仅仅是家庭的灾难和不白之冤,更是这份被“设计”好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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