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刺得周凛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西肢百骸的剧痛。他费力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雪白，以及悬在半空中的输液袋。
“医院……”
沙哑的嗓音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周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一个苍老而带着浓浓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张叔。老人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焦虑与自责，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方雅琴的恶毒，程念的牺牲，程家的覆灭，张叔那一句句残忍的真相……如同最狰狞的猛兽，瞬间将周凛再次拖入无尽的绝望与痛苦的深渊。
“念念……念念……”他猛地坐起身，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周凛！你别激动！医生说你急火攻心，气血逆行，需要静养！”张叔慌忙上前按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你先顾好自己，才能……才能去想念念的事情啊！”
“顾好自己？”周凛的眼神空洞而涣散，嘴角勾起一抹凄厉而自嘲的弧度，“我还怎么顾好自己？我……我亲手毁了他……我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
他猛地抓住张叔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老人的骨头，布满血丝的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张叔，你告诉我……告诉我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告诉我，都是我做的一场噩梦，对不对？！”
张叔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周凛啊……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那些……那些都是真的啊！念念他……他为你，为程家，承受了太多太多……”
“为我？”周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无尽的悔恨与痛楚，“他为我承受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因为我妈那些卑劣的谎言，恨了他整整十年！我以为他为了钱背叛我，我以为他贪慕虚荣……我……我竟然一首把他当成那样的人！”
如果当年，他能多一丝信任，多一份坚定，去查证，去追问，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十年的错过与折磨？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发现母亲的丑恶嘴脸？
可是没有如果！
他愚蠢地选择了相信方雅琴精心编织的谎言，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了程念身上，让他独自背负着抄袭的污名，家庭的破碎，还有他周凛无情的误解与憎恶！
而这十年间，程念是怎么过来的？
“张叔……念念他……他当年离开后，去了哪里？他过得……过得怎么样？”周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迫切地想知道，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程念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张叔闭了闭眼，浑浊的老泪再次滑落，声音哽咽：“当年……当年念念为了你母亲柳玉芬的医药费，为了程家不至于彻底垮掉，答应了方雅琴的条件。他拿着那笔钱，先安顿好了他父亲，然后就离开了。我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他……他过得很苦……为了赚钱，他什么活都干过，吃了很多很多苦头……”
“很苦……”周凛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着，鲜血淋漓。
他程念，那个在他印象中总是安静而干净的少年，那个有着一手好厨艺，会温柔地叫他“阿凛”的少年，竟然为了他所谓的“更好的未来”，为了他那个恶毒母亲的私欲，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
而他呢？
他在这十年里，享受着周氏集团继承人的光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心中却充斥着对程念的怨恨，甚至在重逢之后，还用那样卑劣的方式去折磨他！
“噗——”
又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周凛的身体晃了晃，险些从床上栽倒下去。
“周凛！医生！快叫医生！”张叔吓得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之后，周凛的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
他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两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他以为程念对他的冷漠，是因为十年前的怨恨未消，是因为程念的心里还装着别人，却从未想过，那是因为程念对他那场充满羞辱的“婚姻”的失望，是因为程念对他和林薇之间“暧昧不清”的误会，更是因为程念早己将所有的苦楚独自咽下，不愿再向他展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那本日记！
周凛猛地想起了那本日记！那浸染了程念鲜血的日记！
“张叔……日记……程念的日记呢？”他急切地问道，声音嘶哑。
张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从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本日记。日记本的封面和边缘，己经涸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周凛颤抖着手，接过那本日记，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他看到了程念在“交易婚姻”中的隐忍与绝望，看到了程念对他那些“刺激”行为的误读与伤心，看到了程念对林薇的误会与苦涩……
他终于明白，程念为什么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为什么会那样决绝地离开。
不是因为不爱了，也不是因为有了别人。
而是因为，他周凛，用自己那愚蠢而残忍的方式，亲手磨灭了程念对他最后的一丝情意和希望！
“我……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念念……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周凛痛苦地嘶吼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抬起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病房里回荡，却丝毫无法减轻他心中那排山倒海般的痛楚与悔恨。
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自负，恨自己的残忍！
他要找到程念！
他要当面向他忏悔，向他道歉！
他要告诉他，他己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他要告诉他，他爱他，从始至终，都只爱他一个人！
“念念……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周凛紧紧地攥着那本日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祈求与急切的渴望。
他不知道程念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他只知道，他必须找到他。
哪怕倾尽所有，哪怕踏遍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找到他！
他要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他要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温暖他，去呵护他，去爱他！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伤害和误解，程念……还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凛的心就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痛得无法呼吸。
悔恨、愤怒、悲痛、绝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周凛吞噬。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被寸寸撕裂，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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