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冷风灌进鼻腔时，林若曦的睫毛先颤了颤。
程砚之抱着她冲进急诊大厅的动作顿了顿——她的指尖突然烫得惊人，原本蜷在他掌心的碎片此刻正透过皮肤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他低头，看见她额角沁出细汗，原本苍白的脸颊竟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唇瓣被牙齿咬出深深的齿印。
"哥，她在发抖。"顾北川攥着引魂铃的手紧了紧，铃身银纹里渗出极淡的雾气，"魂魄在动荡，可能是..."
话没说完，林若曦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程砚之差点没抱住她，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锁骨里，喉间溢出含混的呜咽，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
"医生！"程砚之大步冲向分诊台，"她高热惊厥，快！"
护士推着平车赶来时，林若曦的眼尾己经渗出血泪。
程砚之看着她被推进抢救室，玻璃门在眼前合拢的瞬间，他看见她攥着碎片的手突然松开，那抹金芒像活物般钻进她腕间，在皮肤下划出一道微光。
"哥。"顾北川的声音带着阴寒的颤，"她的意识被拽走了。"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林若曦的意识坠入黑暗。
这次不是孟婆汤的苦，是舞台追光灯的热。
她站在聚光灯中心，听见如潮的欢呼。
底下观众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灯牌，应援棒的光浪比星子还亮。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个人演唱会，记忆里她唱完最后一首歌时，程砚之捧着花站在后台，说要庆祝她终于从练习生熬成顶流——可此刻，她望着台下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多美好的梦啊。"孟婆的声音裹着风钻进耳里，"你看，他们爱你，你被需要，何必要执着于那些冰冷的真相？"
林若曦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口。
那里有碎片的热在跳动，像心脏的另一种脉搏。
她突然笑了，抬手扯下麦克风线——记忆里这根线该是银色的，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灰，像被人用墨汁浸过。
"孟婆大人的幻境，总爱挑人最软弱的地方下刀。"她攥紧碎片，金芒顺着指缝漏出来，"可您忘了，我看过十万本生死簿。"
幻境开始扭曲。
舞台的幕布裂开蛛网似的纹路，观众的脸变成模糊的白团，只有林若曦脚下的光依然明亮。
她举起碎片，金芒如刀割开黑暗，露出藏在幻境下的真实——那是无数个重叠的时空，每个时空里都有个"她"。
第一个时空，她是襁褓里的女婴，床头的生死簿被翻到"早夭"页，孟婆的笔在"寿数"栏重重勾了个叉。
第二个时空，她是学堂里的少女，溺水时抓住的救命绳突然断裂，水面倒映出孟婆站在云端，指尖缠绕着代表阳寿的红绳。
第三个时空，她是深宫里的妃嫔，毒酒递来时，她分明看见孟婆混在宫娥里，袖中飘出半张被篡改的生死簿残页。
"原来每一世..."林若曦的声音在发抖，金芒随着她的情绪暴涨，割开更多幻境，"原来我不是意外早夭，是您怕我想起前世，怕我发现您篡改生死簿的罪行。"
孟婆的轻笑从西面八方涌来："多聪明的小吏，可你现在不过是个凡人。
这具身体连魂魄都不稳，你拿什么和我斗？"
林若曦盯着那些重叠的"自己"，看着她们在不同时空里含恨而终。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碎片的光突然暴涨成金河，将所有扭曲的时空碎片卷进其中。
"就拿这个。"她举起染血的手，掌心里的碎片此刻亮得刺眼，"生死簿的碎片认主，您篡改的每一笔，都在它的记忆里。"
幻境开始崩塌。
舞台、观众、重叠的时空像被揉皱的纸，片片碎裂。
林若曦看见孟婆的身影终于显形——她穿着月白裙裾，眉间一点朱砂，和记忆里冥界那尊端着汤碗的老妇判若两人。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孟婆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等你这具身体彻底被冥界寒气侵蚀，就算有碎片又如何？"
林若曦感觉有冰冷的手掐住她的喉咙。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正渗出黑雾，那是冥界寒气在啃食她的生机。
碎片的光在减弱，像快燃尽的蜡烛。
"程砚之..."她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现实里，抢救室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幻境里，她看见程砚之的脸在黑雾中浮现，带着在冥界时的焦急："若曦，撑住！"
林若曦的瞳孔突然收缩。
她想起程砚之抱她冲进医院时急促的呼吸，想起顾北川说"她需要阳气养着"时泛红的眼尾，想起碎片在掌心说"你不是一个人"时的温度。
"我偏要撑住。"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漫开，"孟婆大人，您忘了吗？"她举起碎片，金芒穿透黑雾，"我是生死簿管理员，而您..."
她的声音混着幻境崩塌的巨响："是篡改生死簿的逃犯。"
最后一丝幻境碎片消散时，林若曦听见孟婆的冷笑在耳畔炸响："你真的以为..."
现实里，抢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程砚之猛地站起来，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暂时稳定了，但高烧不退，需要转ICU观察。"
他冲进去时，林若曦正攥着被角呢喃。
程砚之凑近，听见她断断续续的梦话："孟婆...篡改...生死簿..."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顾北川站在病房门口，引魂铃突然剧烈摇晃，银铃表面凝结出细小的水珠——那是冥界才有的阴露。
"哥。"他抬头，眼里映着窗外突然掠过的黑影，"有东西跟着我们回来了。"
程砚之握住林若曦的手。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碎片的余温，而他的指尖，触到了她腕间新浮现的金色纹路——像某种契约，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亮。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拔高半度时，林若曦睫毛下的眼珠剧烈转动起来。
程砚之原本搭在她手背的指节微微发颤——她掌心的温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连带着腕间那道金色纹路都泛起涟漪，像活物般沿着血管往小臂攀爬。
"哥，引魂铃。"顾北川的声音压得极低，银铃此刻正悬在他掌心，表面的阴露凝结成细流，顺着铃身往下淌，在他手背上洇出深色水痕，"她意识里的波动...比刚才更凶了。"
程砚之俯身，看见林若曦原本皱起的眉峰突然舒展。
她唇瓣开合，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和谁对峙。
他凑近些，听见几个破碎的词："篡改...轮回...代价..."
同一时刻，林若曦的意识里，孟婆的冷笑像冰锥般扎进耳膜："你真的以为能赢吗？
你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连生死簿的完整力量都调动不了！"
黑暗中浮起孟婆的身影，月白裙裾被无形的风吹得猎猎作响，眉间朱砂红得刺目。
她身后是无数个扭曲的时空碎片，那些早夭的"林若曦"正透过碎片凝视着这里，眼中的不甘凝成实质，在空气中拉出猩红的丝线。
林若曦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她能清晰感知到掌心跳动的热——那是生死簿碎片在回应她的情绪。
十万本生死簿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每一页被篡改的痕迹都化作金芒，在她眼底流转成星河。
"就算如此。"她抬起头，血珠顺着咬破的舌尖渗进喉咙，腥甜却让意识更清醒，"我也要让你为每一笔篡改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她腕间的金色纹路突然迸发强光。
那光穿透意识空间，将孟婆身后的时空碎片逐一串联——每个早夭的"林若曦"额间都亮起相同的金芒，她们伸出手，指尖的光与林若曦掌心的碎片连成金线，像一张巨网，将孟婆笼罩其中。
"这是..."孟婆的瞳孔骤缩，月白裙裾下的双脚开始虚化，"你竟用我布下的轮回做陷阱？"
"您教我的。"林若曦的声音里裹着冰碴，"每一世的早夭，都是您为我设的轮回；可每一世的不甘，都被生死簿碎片记录。"她屈指一弹，金线突然收紧，"现在，这些因果，该还给您了。"
孟婆的身影开始扭曲。
她尖叫着试图撕碎金线，却发现每根线都缠着她当年篡改生死簿的笔痕——那是她用判官笔写下的罪证，此刻成了锁她的锁链。
"不可能！
你不过是个刚转世的小吏，怎么会懂得因果逆转之术？"她的声音带着破音，眉间朱砂褪成灰白。
林若曦望着她，忽然笑了。
碎片的热涌遍全身，那些被孟婆抹去的记忆正顺着金线往回涌：她曾在冥界的藏经阁翻遍《因果录》，曾站在三生石前看轮回线如何交织，曾在孟婆篡改生死簿时偷偷记下每一笔错漏...
"您的每一步算计，都是我的机会。"她向前一步，金线在脚下铺成金阶，"您以为用轮回抹掉我的记忆，却让我每一世都离真相更近一步。"
孟婆的身影彻底溃散前，发出最后一声嘶吼："你会后悔的！
等真正的..."
"叮——"
监护仪的长鸣撕裂了意识空间。
林若曦猛地睁眼，眼前是程砚之放大的脸。
他额角挂着汗，手指正掐她人中，顾北川举着引魂铃站在床头，铃身银纹里的雾气几乎要凝成实体。
"醒了？"程砚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哑，拇指无意识地她腕间的金色纹路，"你烧得厉害，刚才心跳飙到一百八，护士刚推了安定。"
林若曦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她偏头看向窗外——乌云不知何时散了，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她手背，那道金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像活物般轻轻蠕动。
"她腕间的纹路..."顾北川突然凑近，引魂铃的雾气突然全部钻进纹路里，"在吸收冥界的阴息。
哥，你看她的体温。"
程砚之摸向她额头的手顿住。
原本烫得惊人的皮肤此刻凉得反常，却不是那种透骨的阴寒，倒像沾了晨露的玉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暖。
林若曦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又转向顾北川攥紧的引魂铃，突然轻声道："孟婆...被困在她自己的轮回里了。"
两人同时一震。
程砚之刚要开口，林若曦突然皱起眉，按住胸口。
那里的碎片正剧烈跳动，像有团火在往西肢百骸钻。
她能听见碎片在意识里低鸣，像在提醒什么，又像在积蓄力量。
"怎么了？"程砚之立刻握住她的手，"哪里不舒服？"
林若曦摇头，却觉得喉间发甜。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忽然笑了，眼底的光比那灯还亮："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她腕间的金色纹路突然泛起刺目强光。
程砚之和顾北川本能地偏头，再转回来时，那光己融入她皮肤，只余下淡淡的金痕。
林若曦感觉有滚烫的力量在血管里翻涌，像岩浆冲破地壳，每一寸都疼得发麻，却让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
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碎片的热与新涌的力量在体内交锋，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在监护仪上拉出起伏的波浪线。
程砚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焦急："护士！
医生！"
但林若曦只是望着窗外的月亮，眼底的光越来越亮。
她知道，这不过是序章。
当碎片的力量完全觉醒，当被抹去的记忆全部归来，她会让所有篡改生死簿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此刻，她体内的力量仍在翻涌，像沉睡的巨兽逐渐睁开眼睛。
林若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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