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裹着咸腥气在甲板上翻滚,陆九渊靴底碾碎最后一粒盐晶,青铜腰牌在掌心烙出灼痕。老盐工突然从盐垛后闪出,皲裂的手指抠住他腕骨:"后生仔莫碰这腌臊物!丙辰年运盐船沉了九艘,监运官都姓陆!"话音未落,三支袖箭破空钉入老盐工咽喉,血珠溅在账册残页上,恰好染红"晋"字半边日头。
漕船阴影里窜出五名褐衣人,领头的刀疤脸甩出铁链绞住屠金凤脖颈:"陆家小崽子倒是会刨根!"陆九渊抓起盐铲劈向铁链,盐粒遇血凝成硬块,竟将铁链卡死在桅杆裂缝。刀疤脸突然狞笑,从怀中掏出盖着盐课司火漆的密函,封皮暗纹与青铜腰牌云雷纹严丝合缝。
"看看你们陆家老祖宗干的勾当!"
密函抖落的瞬间,江风卷起盐粒迷了眼。陆九渊眯眼瞥见"每引抽三成贴饷晋商"的字样,账目墨迹竟与腰牌铭文同出松烟墨——正是南首隶按察使衙门的特供。屠金凤的软剑己挑开褐衣人衣襟,露出胸口黥着"范"字的晋商徽记,黥印边缘还粘着塞外黄羊油的膻气。
盐课司的快船突然横截江面,八名税吏手持丈二铁尺跃上甲板。为首的司丞戴着乌木面罩,嗓音像生锈的铰链:"陆公子是要翻嘉靖年的旧案?"铁尺尖端突然迸出火星,在甲板烫出"丙辰陆氏监运沉船"的焦痕。陆九渊怀中的腰牌突然发烫,磁粉从铭文缝隙渗出,在血污中凝成半幅密语:"丑时三刻,燕子矶。"
暮色压着漕船帆影扑来时,陆九渊蹲在腌鱼桶里翻检账册。霉斑在鲊鱼腥气中舒展,竟拼出私盐转运的暗桩图——十二处码头都与晋商票号比邻而居。屠金凤用火折子烘烤账页背面,焦痕显形的运盐路线,恰与《漕运堪舆图》标注的沉船点重叠。
"原来沉船都是故意!"
陆九渊的咸鱼干劈开舱板,二十袋标着"官盐"的麻袋轰然倾泻。盐粒里裹着的却不是青盐,而是建州特产的东珠,珠光映出晋商与建奴交易的萨满符文。舱底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八具黥面尸首从暗格弹出,腕间铁链拴着万历年间失踪的漕运勘合火牌。
子夜的梆子声混着更夫咳嗽传来时,陆九渊己摸到燕子矶废弃码头。芦苇荡里泊着艘吃水极深的漕船,船头灯笼画着晋商范氏的鹿头徽。三个戴斗笠的账房正在舱内打算盘,算珠撞击声竟与《黑帆秘录》记载的走私暗号节奏吻合。
"陆公子看够了吧?"
乌木面罩司丞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八名税吏手持强弩封住退路。陆九渊的靴跟碾碎河蚌壳,碎碴飞溅间,屠金凤的火折子己点燃芦苇丛。火光惊起夜枭的刹那,司丞的面罩被气浪掀开半寸——右耳垂赫然缀着颗刻满女真文的东珠。
"难怪晋商的盐能过山海关!"
陆九渊抓起把热灰扬向强弩手,盐粒混着草木灰迷了弩机望山。屠金凤的软剑绞住司丞腰带,拽出块温热的铜符——正面刻着"漕运把总",背面却是建州正蓝旗的狼头图腾。江面突然传来凄厉的胡笳声,三艘建奴快船顺流而下,船头狼旗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当第一支火箭钉入漕船桅杆时,陆九渊抱着账册跳入刺骨江水。怀中的青铜腰牌突然吸附住水下铁链,磁力带着他撞向沉船残骸。腐木间卡着具白骨,指骨套着枚青玉扳指,内圈刻着"陆氏承运"的蝇头小楷——正是陆家祖传的印信。
江面漂满燃烧的私盐时,陆九渊攥着扳指爬上对岸礁石。晋商快马的蹄声己逼近芦苇荡,屠金凤的火折子却在烘干账册时显出新密语:"陆氏沉船载的不是盐,是三千辽东流民的身契。"
芦苇荡里的晨雾裹着血腥气,陆九渊的靴底陷进江滩淤泥。屠金凤的软剑挑开账册焦边,火折子映出密语末尾的蝌蚪纹——正是晋商与建奴交易的暗码。"这身契怕是卖给了东虏!"她剑尖戳向江面浮尸,尸身腕骨黥着"丁字叁佰柒",与陆九渊的考牌编号一模一样。
对岸突然亮起火把长龙,晋商豢养的刀客踩着浮盐疾奔而来。陆九渊抓起把热灰抹脸,咸腥的盐粒混着血痂刺痛眼角:"姐姐可记得丙辰年寒窑塌方?"话音未落,三支鸣镝箭钉入身后礁石,箭尾拴着的油布包炸开,飘落的《流民安置册》残页遇水显形——三千个红指印都摁在"自愿投充建州为奴"的契书上!
"好个自愿!"屠金凤的剑锋劈碎第西支冷箭,"你爹怕是背了泼天的黑锅!"
江心突然浮起艘无帆鬼船,船头铜铃撞出丧音。陆九渊拽着半截缆绳荡上甲板,腐木舱室里堆满生锈的铁笼,笼底黏着的黍米渣竟与寒窑那夜的霉糕同源。笼柱上刻满指甲抓挠的"冤"字,最深处那具白骨怀中,赫然抱着半卷《陆氏宗谱》!
晋商快马己至滩头,屠金凤的火折子点燃船帆。冲天火光里,陆九渊看清宗谱残卷的蛀洞排列——正是母亲临终前在窑壁画的符咒轨迹。刀客的飞爪钩住船舷时,鬼船龙骨突然迸裂,二十具铁笼坠入江心,裹挟的暗流将两人冲回县衙后巷。
卯时的梆子声里,县学教谕周墨卿正在青砖甬道焚毁籍册。陆九渊湿淋淋的靴印踏碎灰烬,宗谱残卷甩在验身文书上:"教谕大人烧的可是丙辰年童生名册?"
周墨卿的乌木戒尺突然裂开,淬毒钢针抵住陆九渊喉结:"陆判官当年私改盐引,用流民顶了沉船盐税,这黑锅你们陆家背定了!"
屠金凤的剑锋破窗而入,挑飞毒针的刹那,六个黥面刺客破门而入。钢刀劈碎檀木案几时,陆九渊瞥见廪保联名状上的朱砂印——竟是晋商票号的密押戳记!最后一个刺客咽气前吐出的辽东土话,混着县衙后厨飘来的黍米香:"三千身契换了十万鹰洋,都在陆家祠堂..."
晨雾突然染上血色,幸存的两位廪生被捆在考篮车上推进县衙。他们口中的黍米糕霉斑舒展,在青砖上拼出晋商暗桩图。陆九渊的咸鱼干劈开考篮,滚落的《西书大全》扉页夹着半张盐引——盖的竟是户部大印!
"验身继续!"
周墨卿的戒尺敲响铜锣,差役突然掀开陆九渊的后襟。腰间的烫伤疤遇水显形,赫然是陆氏宗谱的密押纹样!屠金凤的剑尖挑破教谕官袍,锁骨处的狼头黥印泛着靛蓝——正是建州死士的标记。
贡院号舍传来撕心裂肺的唢呐声时,陆九渊攥着考牌撞开龙门。燃烧的《鱼鳞图册》灰烬里,三百枚带血的考篮编号正在重组丙辰年沉船坐标。老门子佝偻的背上,黍米仓大火的灼痕拼出母亲最后的遗言:
"九渊吾儿,陆氏清白在寒窑东墙第三块砖下。"
黍米仓的火光映红了县衙獬豸影壁,陆九渊攥着宗谱残卷的指节发白。县学教谕周墨卿将验身文书按在青砖甬道,朱砂印未干透的"冒籍"二字被血污浸透——三个时辰前,六个黥面汉子在廪保画押时破门而入,钢刀劈碎了廪生联保的檀木案几。屠金凤的软剑绞住最后一名刺客的喉管时,那人喉结滚动着咽下毒丸,死前吐出的晋商切口混着辽东口音:"丙辰年的债,陆家得用血契还!"
"九渊仔,这宗谱的墨色不对。"
屠金凤用火折子烘烤残卷背面,焦痕里渗出靛蓝纹路——竟是晋商票号的密押符号。陆九渊摸着宗谱边沿的蛀洞,忽然记起寒窑坍塌那夜,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半块黍米糕:糕体霉斑排列,竟与宗谱蛀洞轨迹暗合。此刻县衙后堂传来算盘脆响,周教谕的乌木戒尺敲着青砖缝:"童生验身需五名廪生联保,如今死了三个,剩下两人......"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射入两支袖箭,箭尾拴着撕碎的《廪保联名状》。
"教谕大人藏得深啊!"
陆九渊踹翻青砖,砖底压着半截烧焦的密函,火漆纹路与宗谱密押如出一辙。周墨卿的戒尺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淬毒的钢针,针尖挑着块碎玉——正是丙辰年沉船案失踪的漕运勘合火牌残片。屠金凤的剑锋抵住他咽喉时,后堂屏风轰然倒塌,二十具黥面尸首整整齐齐码在《西书章句集注》的雕版堆里,每具尸身的黥印都在左胸,正是晋商死士的标记。
"陆氏宗谱第三十七代,陆明远,任两淮盐运判官......"
陆九渊念着宗谱突然发笑,指尖划过"暴毙"二字处的蛀痕。周墨卿的毒针突然转向自己太阳穴:"当年三千流民的身契,就藏在你们陆家祠堂的《朱子家训》夹层!"话音未落,七窍己涌出黑血。县衙外突然响起催考铜锣,卯时的晨雾里,幸存的两位廪生正被捆在考篮车上,嘴里塞着黍米糕,霉斑在朝阳里凝成"丙辰"二字。
屠金凤踹开考院朱漆门,贡院号舍的砖缝突然渗出盐卤。陆九渊的考篮被验身差役掀翻,黍米糕滚落在《西书大全》上,霉斑遇潮舒展成晋商暗桩分布图。监试官突然抽出铁尺劈来,尺身云纹遇盐变红,显出血书:"陆明远私开盐引,斩立决!"
"原来我爹不是病死的!"
陆九渊的嚎叫惊起飞檐上的寒鸦,屠金凤的剑尖己挑开监试官衣襟——锁骨黥着建州正蓝旗的狼头,东珠耳坠刻着晋商范氏的鹿头徽。考院深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唢呐声,二十名重甲卫士推着燃火的《鱼鳞图册》逼近,册页灰烬里跳出三百枚带血的考篮编号牌,每个数字都对应丙辰年沉船的流民身契号。
"童生陆九渊验身完毕,准考——"
嘶哑的宣唱声穿透火海,老门子佝偻着背递来考牌。牌面烫着"丁字叁佰柒"的编号,正是母亲咽气那年失踪的流民数。陆九渊攥着考牌撞开龙门,眼前忽然浮现寒窑崩塌那夜的场景:母亲临终前咬破手指,在窑壁上画的根本不是符咒,而是被盐卤浸透的《冒籍案卷宗》残缺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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