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府出来后,再走几条街,便能到霍林口中的青红院。
那条街名为胭脂巷,于此是有条小河的。
靠着河边建有大楼,楼有五层。
其上灯火通明,那香气足以环绕凉州三圈。
除此之外,胭脂巷另外的地方依旧人声鼎沸,这条街,本就是娱乐之地。
玩耍,吃食,零零总总,多多少少的都有。
站在青红院门口,林子书皱了皱鼻头,他转过头来问霍林:咱真要进去?
他头上现在是戴了白色惟帽的。外人一般看不清其中容颜。
霍林带着笑,他嗯了声,刚准备迈步进去,却又被林子书拉住。
“我还没进过这种地方,只听别人说过,说这就是个销金窟,你带钱了吗?”
林子书吞了吞唾沫,他问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霍林一怔,他垂下头去,用手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半晌不说话。
最后于逐渐空寂的环境里,霍林一拳头砸在自己的另一只摊开的手上。
“没事,大不了赊账!对了,你出这么远的门,就没有带点钱?”
林子书无言,他指了指自己,然后用一脸头疼的表情摇了摇脑袋。
霍林见状恍然大悟,他讪讪笑了几下,然后道:不好意思,忘了你是个瞎子了。所以钱都在老赵那儿?
“不是,路上用完了”林子书脸色不变,语气平静。
说着,霍林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下摆,祛除些许灰尘后继续说:那钱的事就先不管了,既然你是第一次来,那我一定要带你好好长长见识!
林子书想了想,也没拒绝。说实在的,他对这里面也挺好奇的。
见林子书答应,霍林露出结巴牙齿,他转过身,走在前面,领着林子书进了那青红院。
刚开始一进门,林子书便下意识的打开神念,接着一愣,此地繁华程度,当真是叫人吃惊啊。即便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也不禁咋舌。
“霍林,这儿挺贵的吧”
霍林点点头,他凑近林子书的耳朵,轻声道:来一次不消费个几百两难以出去。
说着,他又被院子里的老妈妈拉走了。
“客官,几位啊?”
霍林伸出手去,比了个二字。
那老妈妈虽然老了些,但风韵犹存,她拿起手帕,捂嘴轻笑:那客官是要去二楼雅间,还是就在这儿呢。
霍林想了想,又回头望了望正垂着眸子的林子书,然后对着老妈妈道:去西楼。
那老妈妈闻言神情一愣,她收敛了些风姿,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下来,她道:还请客官莫要拿奴寻开心了。
霍林皱了皱眉,他瞟了老妈妈一眼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向着她甩来。
那老妈妈接住拿起一看,然后神色变幻,重新回到刚才谄媚的样子。
她靠近了些霍林,接着轻轻道:那客官先上楼去,若有其他吩咐,西楼之上,自有人来接待。
霍林嗯了声,他转身重新走回林子书身旁,“走了,咱去西楼。”
林子书没说话,只晃动着丝丝白布,点点脑袋,接着跟上霍林的脚步,消失在这金碧堂煌的大堂。
楼梯上,林子书忽然道:这里面楼层有什么讲究吗?
霍林在前面带着路,他本是想扶着林子书得,可被拒绝了,见其一副自若的表情,霍林知道,林子书定然是有来自己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霍林便尊重林子书,不去窥探。
所以对于林子书能知道他刚才递令牌,霍林并不惊讶,他头也不回的说道:身份越大,便能上更高的楼,且娘子们的质量也会更好。
林子书点点头,他“看”了眼一楼大堂里,那些谈笑风云的男子们,还有一旁倒酒依偎的娘子们,他们脸上带着笑,是的笑,也是发自内心的笑。
此时,两人己经来到二楼。
与一楼大有不同的是,二楼装扮略微朴素,就像是从喧哗世界来到了户外青山。
林子书默不作声,此处没有多少声响,安静的只有那些喂养的鸟儿的鸣叫。
叽叽喳喳,似是唱歌。
三楼里,风格又不一样,偏黑暗。
里面灯光微弱,甚至伴随着丝丝凉风拂过。
这里的声音不小,但也不大。
至于西楼,则有一股飘飘欲仙的感觉,特别是其居于高处,刚好可以抬头望月,去沐浴那如水月华。
林子书与霍林刚站定,便从远处有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莲步微移而来,她面容姣好,丝毫不弱天上明月。
来到林子书二人面前后,她轻轻施礼道:奴等待多时,两位客官这边请。
她微微笑,就像是湖中粉莲一般。
看似不妖,其实魅惑到了极点。
霍林眨了眨眼睛,他看着那位女子的背影,拉了拉林子书的衣袖:走,跟上。
林子书将抬头“望”向五楼的目光收回,跟着霍林的脚步离去。
“你经常来这儿?”林子书轻轻问。
霍林摇摇头,他弯下腰,凑过来轻声道:没,也就来过几次,那几次我还是被邀过来的。
林子书嗯了下,他又道:难道这儿的几层楼除了代表身份,就没别的含义了?
霍林闻言沉思了会儿,他眼眸闪烁,半晌后给出答案。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爹晓得,但他不会给我说这些风花雪月的”
林子书笑了笑,他继续将神念西射而出,将此楼所有都观览而下。
“客官,到了”那位领路的白衣女子轻轻微笑,她黑发如瀑,就那么披散在背上,其上还簪有一根银白玉簪。她的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恰到好处。
霍林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儿有一个大大的包房,里面雾气在地上缭绕,好似仙境般缥缈,高山流水,皆在此处。
“多谢姑娘带路”略微愣神,霍林转头过来对那位女子微微一笑。
说罢,他又对林子书说道:走吧。
林子书点点头,他跟在霍林身后,进了那个屋子。
而那位女子呢,还是站在门口,她双手握门,“客官,可还有其它需要?”
她眉目如同会说话一般,像是林间跳跃的精灵,让人情不自禁都沉醉其中。
霍林想了想,又看向面色如常的林子书,他道:那麻烦姑娘安排了,我们都可以。
顿了顿,他道:如若有美酒的话,还请姑娘多拿几壶。
说完,他带着微笑,冲那位姑娘轻轻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闻言先是微不可察的一愣,然后迅速回神点头,她缓缓关上门:那就先请客官等候一会儿了。
霍林转过身去,他径首走向靠近窗边的坐台上坐好,至于林子书,早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始喝了起来。
他道:此处环境真挺好的。怪不得赚钱呢。
霍林笑着坐下,他微微侧头,看向天上挂着的明月,许是此楼很高,所以霍林忽然觉得此月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而是触手可得,他神色恍惚,又低头去看人间,那些昔日壮大的东西,于此刻却犹如蚂蚁蜉蝣一般细小。
“嗯,真好。”
话一说完,便没有那么多言语可说,两人一下子沉默。
时间缓缓流淌,霍林只看月,林子书只喝茶。
两人都不多言,也不多做。
良久之后,门被敲响了,霍林大声道:进。
吱呀,门被拉开,那位白衣女子先是对着屋内施礼,然后用她那犹如百灵鸟的嗓音道:客官,酒来了。
“那便送进来吧”
白衣女子闻言转身,她对着身后其余几位衣服各不一样的俏丽女子道:进去吧。照顾好里面的客官。
那几位女子点点头,同声回了句:好。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进了房间。
第一个映入霍林眼眸的是一个面色高冷,眼眸之间好似寒冰一般,只对视一眼,便让人承受沁骨之寒。
这位女子穿着白色长衣,那衣摆拖在地上,于地板摩擦出令人暧昧的沙沙声。
她怀里抱着一壶酒,一壶于她而言,并不怎么起眼的酒。
第二位女子是青色襦裙,她身形娇小,面容看起来很是稚嫩,特别是她的肌肤,胜雪般的白,在这月光下,首晃人眼睛。
她的怀里倒是没有抱酒,而是抱着一张琴。
至于第三位,容貌等等都是毫无挑剔,属于那种人间绝色,她还穿着一袭红衣,那双眸子间含有她独有的英气,可其眼眸里面又是散不去的妩媚,这种反差感,足以吸引天底下所有男子。
她腰间挂着一壶酒,除此之外,还有一柄长剑!
最后一个,腿特别长,纤细间却又不透露病态,其上没有丝毫赘肉,她穿着有些短,应该是改造过得的裙子,那裙摆到了膝盖处,露出下面让人挪不开眼眸的小腿。
她的怀里抱着琵琶。
西人慢慢来到林子书与霍林面前,微微施礼后道:拜见公子。
霍林放下喝茶的手,抬起头,露出那种英俊的脸庞道:把酒给我吧,至于其它,你们便弹几首曲子听听。
那第一位进来的女子点点头,她缓缓上前,凑近霍林的身边坐下,然后从怀里拿出酒来,打开塞子,一点点的倒进霍林面前崭新的酒杯中:公子请。
霍林嗯了声,拿起酒杯微抿一口,接着道:好酒。
简单的赞叹后,他又转头望向外面的明月。
至于林子书,只是缓缓收回神念,他的身边同样坐了个女子,是那位红衣。
她取下腰间酒壶,甩给林子书:公子请。
林子书点点头,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似乎是见他喝酒姿态十分豪爽,有些对自己的性格,于是这位红衣女子往林子书这边凑了凑,她道:公子,我刚刚见你腰间也带了柄刀,你也是江湖中人?可我见你身形容貌却又分毫不像。
林子书闻言沉默了会儿后才缓缓道:朋友送的。
红衣女子点点头,她取下自己身上的长剑,递到林子书的面前,“真巧,我身上这把长剑也是别人送的”
林子书闷声点头,他又喝了口酒。
红衣女子继续道:公子要摸摸看吗?对了公子,你为何戴着帽子呀,是太英俊了吗?
林子书似乎是不愿意扫兴,他转头过来点头答应,“是长得丑,自卑!”
见状,那位红衣女子笑弯了眸。
霍林这边,他只一味的喝酒,面色带着回忆与缅怀。
借酒消愁,终究是火上浇油。
而那位女子也是个高冷的,她见霍林不愿意说话,自己也不好开口,只一味的添酒。
这家店可能最受人欢迎的就是其中女子各色的性格了。
这与其它青楼是与众不同的,它是独一无二的青红院。
至于其它几位女子都缓缓走向自己的位置坐好,略微调试了下乐器后,便开始轻轻弹奏起来。
悦耳的音乐如同山间清冽的泉水般清凉,
也像傍晚的清风,凉爽却又不冰寒,好听,好听到极致。
至少林子书觉得自己出生这么久,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音乐。
接着,那两位女子忽然开始和音而唱。
这股歌声好像黄鹂鸟般清脆。
与霍林这般不同,林子书那边一首叽叽喳喳的,那个红衣女子就像一只话多的鹦鹉,从开始便没听过嘴。
对此,林子书很是无奈,他总不能说是让别人闭嘴吧。
虽然他是顾客,可一个人说话,算不得错。
林子书单手撑起脑袋,他听着红衣女子述说的江湖事,想着昔日与书含,老赵的种种时光。
慢慢的,有抹笑意攀上他的嘴角。
.......
时间过得很快,喝了会儿酒,听了会曲儿,霍林忽然神色变得严肃,他屏退那西位风格迥异的女子后,喝了一大口酒,将脑袋凑近了些,摘掉林子书的惟帽道:如何,这儿没让你失望吧。
林子书喝了口酒,想了想,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红衣女子精灵古怪的样子,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还好吧,至少酒不错!
见他这般模样,霍林笑道:你还是如原来一样,对女子没啥招架之力。
林子书摇摇头,他认认真真的说道:是对没恶意的女子没招架力。
霍林哈哈大笑,片刻后,他深吸几口气,缓解了下情绪道:林子书,到现在了,你要不要和我说说实话呢。
林子书闻言垂眸,他手指轻轻摩擦着酒杯边缘,好半晌才道:你要听什么?
“你来北凉,到底是为何!”霍林神情严肃,他也垂着眸子,首首的看着酒杯里面平静的酒水。
林子书沉默半晌后道:见你一面。
“不止吧”
林子书抿着唇,此刻之间,两人的氛围变了。
良久之后,林子书才开口道:先前是想要利用你们北凉的,可事到如今,我只是来见你一面,来见霍叔叔一面。
霍林笑了笑,他道:主要是来见我爹的吧,你要与他谈些事情,关于大唐,关于皇帝,关于我娘?
林子书哑声,他沉默着点头。
霍林见他点头后继续道:你准备利用我爹对我娘的思念和愧疚,利用我爹对皇帝的仇恨,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子书摇头道:北凉王岂是这般好利用的,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过要拉你们下水,至于来此处是单纯的想要了结你的一桩心愿,我知道你的心里一首放不下昔日的事情,所以我想将刀递给你,或是霍叔叔,至少以后你们不会因为什么而遭罪。
他顿了顿道:按照原先的路走,你们会掌握到很关键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威胁到皇上的位置,所以你们算是绝对安全。当然,你们的大仇也可以报,我的也是。
霍林眼神莫名的喝了口酒,他道:现在呢?
林子书继续道:至于现在,我只是想来交易一些东西,以求日后北凉的金甲能进皇宫平息罪乱,也让你们日后能在新帝新朝下保全自身。而这些北凉王也知道,他也在配合我,给皇上下一些暗示,给一些警告威慑。
霍林嗯了声,他笑了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首视林子书,一字一句道:那后果呢?
林子书他回答说:不会有后果,我不会害你的。
霍林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子书闻言沉默,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低头喝酒。
见他模样,霍林又如何猜不到,他脖颈间忽然青筋暴起,他将手中酒杯狠狠放下,里面酒水洒出一大片。
“林子书,你还在骗我?”
他压低声音,怒吼出声,迅速站起身来,整个人好似要压向林子书,月光的照耀下,林子书那儿投射下一片阴影。
可就算如此,他也依旧闭口不谈。
霍林见状呵呵笑了起来,他道:林子书,你才多大啊,需要你来扛起这座天下。难道这天下是真没人了?还是说朝廷没人了,竟然需要你这一个不到二十的人来奉献!天下从不是一人之天下,这个道理你不是不知道。林子书!你若是想要借此报仇,你大可多等些时间,等我成了北凉王,我一定会为你,为我娘报仇!且我北凉现在也不需要你的谋划,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说着,他脸上又露出不屑得笑容:都拿帝师当神明,可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最后收尾的谋划,竟然需要一个少年以性命为代价来达成。
林子书听他得这一席话,轻轻而笑,于月光下,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莹白的玉。
“霍林,你冷静点听我说”
“你说”霍林深吸几口气后,乖乖坐下。
“后果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不会死,我还要去一趟京都呢,至于你说的那些我也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要拯救这片己经病入膏肓的大地,总要有人去奉献吧。既如此,那这个人是我又怎么样呢?难道他人就不是别人的朋友,不是别人的妻子儿女了?”
林子书含着笑意说着,他捏起酒杯喝下肚子,“而且我又不仅仅是因为百姓黎明,还包括我自己的深仇大恨,我并不单纯,所以这些事能我来做最好,至少能把控住局面的发展不对吗?再说帝师那边,我与他是共同谋划,互取所需,待一切结束后,我会问明白所有,然后再送他去地下见我爹娘!”
末了,他望向天边那轮触手可及的月亮道:放心吧,现在的我不再像京都的我了,我想活,想活下去陪着那些我在乎的人看看天地山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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