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枭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痛。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命。
但比起躺在这里绝望等死,他宁愿赌上这一把!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比老王头轻快许多,还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和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
“陈小哥,你在吗?我们能进来吗?”
是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吴侬软语的腔调,温婉动听。
陈枭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请……请进。”他应了一声。
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是两个人。
当先的是一个穿着素雅浅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段窈窕,面容清丽,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和倦意,却难掩其天生丽质。
她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瓦罐,热气腾腾,散发出浓郁的鸡汤香味。
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十三西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干净的蓝布学生装,个子不高,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神却很亮,带着股机灵劲儿,正好奇地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看到这两人,尤其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陈枭脑海中某个模糊的画面瞬间清晰!
昏迷前,那张俯视着他、带着焦急和关切的脸!
那件熟悉的旗袍!
原来是她!
“是……是你们?”陈枭有些意外,挣扎着想欠身。
“你别动!”
女子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将瓦罐放在板凳上,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起身。
“你伤得很重,大夫说要静养。”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关切。
“昨天,是你把我送到医馆的?”陈枭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女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歉然:
“嗯,昨天看到你倒在路边,流了好多血,就把你送到了附近相熟的一个小医馆,让大夫给你简单包扎了一下。只是……那医馆条件也有限,大夫说你的伤很重,最好还是去大医院……”
她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下,显然也知道去大医院意味着什么。
那高昂的费用,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底层人能负担得起的。
“谢谢你,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陈枭真诚地道谢,如果不是她,原主恐怕早就死在冰冷的街头了。
“我叫白小蝶,这是我弟弟白小虎。”
女子柔声说道,指了指身后的少年。
“我们就住在隔壁院子。”
白小蝶?白小虎?
陈枭立刻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
他们确实是邻居,白小蝶在百乐门做,是院里公认最漂亮的女人,但因为职业关系,也常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白小虎则是个半大孩子,在读中学,据说成绩不错,但嘴巴有点毒,尤其喜欢跟老王头斗嘴。
“姐姐看你受伤了,特意炖了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白小虎开口了,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眼神却在陈枭腹部的血迹上扫过,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同情,“喂,拉车的,你这伤……是日本人砍的?”
“小虎!”白小蝶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
“本来就是嘛!”白小虎撇撇嘴,“这年头,敢在街上随便砍人的,除了那些东洋鬼子,还能有谁?”
陈枭没有否认,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鸡汤的香气不断钻入鼻孔,勾引着他空空如也的肠胃,也让他虚弱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渴望。
白小蝶见状,连忙打开瓦罐的盖子,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吹了吹,小心地递到陈枭嘴边:“陈小哥,你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温热的鸡汤入口,带着浓郁的鲜香,顺着干涩的喉咙滑下,一股暖意瞬间扩散到西肢百骸。
然而,身体的短暂舒适,却无法缓解伤口带来的持续痛苦和高烧带来的眩晕感。
送走好心的白小蝶姐弟后,陈枭的状态并没有好转。
高烧持续不退,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翻个身都异常困难,腹部的伤口如同被烙铁炙烤一般,火辣辣地疼。
冷汗湿透了本就破旧的被褥,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能感受到原主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强烈怨念和不甘。
那是对那个挥刀砍向他的日本浪人的刻骨仇恨!
那是对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毫无公理可言的操蛋时代的无声控诉!
更是对活下去的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
这些残存的情绪,与陈枭自身的求生欲交织、融合,化作一股更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只是几个时辰。
当老王头带着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药水味再次推门进来时,陈枭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小子,东西买回来了!”
老王头将一个油纸包放在床边的板凳上,里面是碘酒、一卷发黄的纱布、一根细长的缝衣针,还有一小卷白色的棉线。
看着这些简陋却关乎性命的东西,陈枭挣扎着坐起身,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他拿起那瓶棕色的碘酒,又拿起针线和纱布。
他要开始自救了!
就在他颤抖着手,准备解开腹部那肮脏的布条时,房门又被推开了。
“陈小哥,我给你送早饭……”
白小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走了进来,当她看到陈枭手里的针线和敞开的碘酒瓶,以及他准备自己处理伤口的架势时,顿时花容失色。
“陈小哥!你……你要做什么?!”
她快步上前,一把按住陈枭的手,声音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疯了吗?怎么能自己缝伤口?会感染的!会死人的!”
陈枭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这样做,我才会死。”
他看着白小蝶,声音嘶哑却清晰:“小蝶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助。”
白小蝶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又看了看他腹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己经开始泛起的红肿和脓意,心头巨震。
她虽然只是一个,但也见过不少生死。
她知道,再拖下去,这个年轻人真的会死。
“我……我该怎么帮你?”白小蝶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陈枭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开始用清晰、简洁的语言,指导这位善良的,进行一场在这个时代看来惊世骇俗的“手术”。
“先用这个碘酒,把伤口周围,还有伤口里面,都擦拭一遍,要用力,把脏东西都擦掉……”
“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吸干……”
“帮我把这根针,穿上线,打个结……”
昏暗破败的小屋内,没有麻药,没有无菌环境,只有一瓶碘酒,一卷纱布,一根普通的缝衣针,一卷棉线。
以及一个忍着剧痛、意志坚定的穿越者,和一个鼓起勇气、眼神专注的年轻。
还有一个捂着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猥琐老头。
碘酒接触伤口,剧烈的刺痛让陈枭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但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白小蝶拿着沾满碘酒的棉球,手微微颤抖,看着陈枭痛苦扭曲却强忍着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佩服。
这个看起来瘦弱的黄包车夫,身体里仿佛蕴藏着钢铁般的意志!
她定了定神,按照陈枭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
当细长的缝衣针穿过皮肉,将伤口边缘一点点缝合时,陈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起。
白小蝶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的动作更加轻柔,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正在被她亲手缝合的伤口。
血珠不断渗出,混合着碘酒的颜色,染红了新的纱布。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水味和汗水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白小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痛得快要昏厥,眼神却始终清明,甚至还能在她手抖的时候,用嘶哑的声音提醒她“别怕,稳住”。
她忽然觉得,这个叫陈小的黄包车夫,和她以前认识的那些底层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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