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枭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他一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犬养健，那眼神中的嘲弄愈发浓烈，仿佛在看一只掉进陷阱，却还在虚张声势的野兽。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广场。
台下上万民众屏住了呼吸，他们看不懂这高层间的博弈，但他们能感觉到，陈枭并未因洋人的出现而有丝毫退缩。
他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陈枭动了。冰冷的视线终于从犬养健脸上移开，扫过史密斯、拉维尔等一众洋人，最后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各位领事先生，各位记者朋友，各位上海的父老乡亲。”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特的镇静力量。
“我记得，几天前，在樱花巷，同样是当着中外记者的面，在座的几位领事先生，也是亲历者与见证者。”
史密斯和拉维尔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们没想到陈枭会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当着数万人的面公开重提。
陈枭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当初，我鸿兴会在樱花巷的牢笼中，解救出了数十名即将被贩卖到日本的中国孩童，这件事，上海各大报纸的报道白纸黑字，没有半分水分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许多为人父母者，眼中再次燃起怒火，死死盯着台上跪着的日本人。
“那些被解救的孩子，那些险些家破人亡的家庭，就是活生生的证人！面对如此铁证，我当初提出的要求，过分吗？”陈枭的声音陡然提高。
“第一，登报道歉！第二，赔偿损失！第三，交出真凶！请问史密斯先生，拉维尔先生，这三条，哪一条不符合你们西方文明社会的办事准则？”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锋利的刀子，将史密斯刚刚编织出的“文明”外衣割得支离破碎。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这要求太合理了，合理到他们这些西方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我给过他们机会，我给了犬养健先生足足三天的时间！”陈枭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不但不思悔过，反而变本加厉，公然勾结汉奸张啸林，派出杀手袭击我的车队！”
“要不是我鸿兴会的兄弟，用性命为我挡下了子弹，今天站在这里的，恐怕就是我的尸体！他们的阴谋，就己经得逞了！”
此言一出，鸿兴会的所有成员，瞬间红了眼眶。
黑牛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握着斧柄的手青筋暴起，发出一阵“咯咯”的脆响。
“为秋名兄弟报仇！”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嘶吼了一声。
“报仇！报仇！报仇！”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再次席卷广场，这一次，连那些普通的市民也加入了进来。
刺杀陈会长这样的民族英雄，这己经触碰了所有中国人的底线！
史密斯和拉维尔等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他们，正站在火山口上。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陈枭在民众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陈枭抬手，再次压下声浪。
他冰冷的目光重新锁定在几位领事脸上，语气却缓和了下来，仿佛之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
“不过，现在也不晚。”
“既然各位领事先生亲自出面调停，我陈枭，不能不给各位一个面子。”他话锋一转，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犬养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难道这个疯子真的怕了？
“我愿意，也给日本人最后一个机会。”陈枭看着犬养-健，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是那三个条件。”
“第一，你，犬养健，还有这些罪犯，立刻，当着所有民众和记者的面，公开跪下，磕头道歉！”
“哇——”
人群彻底炸了！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陈枭。
他竟然要日本领事当众下跪磕头？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犬养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一口钢牙都咬碎。
史密斯和拉维尔也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觉得陈枭一定是疯了，这种条件，日本人怎么可能答应！
陈枭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第二，在各位领事的共同见证下，给出合理的赔偿金，用以抚恤牺牲的兄弟，和补偿所有受害的家庭。”
听到“赔偿金”和“共同见证”这几个字眼，史密斯和拉维尔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急促了一瞬。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名为“贪婪”的光芒。
机会！又一个敲竹杠的机会！
他们立刻就明白了陈枭话里的意思，这笔所谓的赔偿金，必然要经过他们的手。
这意味着，又有一笔巨额的财富，可以顺理成章地落入他们的口袋。
“至于最后一条嘛……”陈枭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笑容看得犬养健心中发寒。
“我不管你们日本人内部怎么操作，用谁来顶罪，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交出一个有分量的凶手！”
“这个凶手的身份，要足以平息我兄弟们的怒火，也要足以告慰我那位牺牲兄弟的在天之灵。”
“只要这三个条件能够满足，那么，这些罪犯，我可以不杀。”
陈枭的目光转向史密斯，慢悠悠地说道：“我可以将他们，交给租界的国际法庭来处理。如何？”
此话一出，几位领事的立场瞬间就变了！
刚刚还觉得陈枭在痴人说梦的史密斯，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而郑重。
交由租界法庭？这简首是神来之笔！
这不仅维护了他们最看重的《领事裁判权》，还将主动权牢牢地抓回了他们自己手里！
陈枭再次将他们拉上自己的利益同盟。
至于前两个条件？
让日本人下跪道歉？丢的是大日本帝国的脸，关他们美利坚和法兰西什么事？
他们甚至乐见其成，一个被削弱的日本，更符合他们在远东的利益。
赔偿金？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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