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鸿兴车行总部。
这里曾是上海滩最大的黄包车集散地,如今,它成了一座壁垒森严的要塞。
夜色被火光撕开,浓烟夹杂着血腥味与汗臭,呛得人喉咙发紧。秦先生麾下最凶悍的头号打手,“疯狗强”,正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五百人,像一波波浑浊的潮水,疯狂拍打着这座由沙袋、拒马和人力构成的堤坝。
“冲!给老子冲上去!谁第一个砍下鸿兴会的牌子,赏一百大洋!”疯狗强一只眼眶上是道狰狞的刀疤,让他仅剩的独眼显得格外凶戾。他挥舞着一把开了刃的鬼头刀,唾沫横飞地嘶吼着。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一阵阵密集的、诡异的破空声。
“咻!咻!咻!”
赵鹏面无表情,站在总部二楼临时搭建的木台高处,眼神淡漠得近乎残忍。他没有像黑牛那样发出雷霆般的怒吼,只是冷静地抬起手,然后猛地挥下。
随着他的手势,下方近百名执法堂的弟兄,整齐划一地拉开了手中的弹弓。
他们射出的不是箭矢,而是一颗颗带着棱角的碎石。这些石子在近距离内,威力堪比枪弹,砸在人身上就是一个血洞。
与他们一起出手的,还有自发前来助阵的车夫队伍,他们抡着手臂,掷出一块块光滑的鹅卵石。
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打手,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容,下一秒就被迎面而来的碎石弹和鹅卵石砸得头破血流,惨叫着滚倒在地。
“第二排,石灰!”赵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防线。
早己准备好的另一队人,立刻将一包包用薄纸包好的石灰包,奋力投向拥挤的人群。纸包在空中破裂,白色的粉末如浓雾般兜头盖脸地洒下。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操!什么鬼东西!”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喊杀声。秦先生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帮众,此刻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他们捂着眼睛,满地打滚,阵型瞬间大乱。
他们习惯了刀来剑往的血拼,何曾见过这种下三滥却又无比高效的打法?
赵鹏冷冷地看着下方的混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这些战术,都是会长陈枭亲自制定的。用最廉价的物资,造成最大程度的杀伤和混乱。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甚至不需要动用秘密部队的火器。
“疯狗强”气得哇哇大叫,他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自己人,嘶吼道:“废物!一群废物!用盾牌!顶着盾牌给老子冲!”
一些反应过来的打手,捡起地上的木板、桌腿,甚至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再次发起了冲锋。
他们冲过了鹅卵石和石灰包的封锁线,终于撞上了由镇武堂弟兄们用血肉之躯筑成的第一道防线。
“杀!”
刀光剑影瞬间交错,血肉横飞。
镇武堂的汉子们个个悍不畏死,他们牢记着黑牛堂主的教导,三人一组,互相掩护,死战不退。
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防线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短兵相接的残酷搏杀开始了。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车夫,名叫小六子,他加入鸿兴会才两个月。
之前,他拉一天车,九成的钱都要上交,剩下的还不够给家里病重的娘买药。是会长,给了他西成的份子钱,还给他入了车夫保险,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此刻,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铁棍,红着眼睛,死死顶在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敌人身前。他身旁的同伴被另一人偷袭,眼看就要被砍中后心。
小六子想也没想,猛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冰冷的刀锋瞬间贯穿了他的后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小六子!”同伴目眦欲裂。
然而,小六子却没有倒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了那个砍伤他的敌人,张开满是鲜血的嘴,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呃啊!”敌人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被解救的同伴抓住这个机会,手中的板斧狠狠劈下,将偷袭者的脑袋劈开。
小六子松开了嘴,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他看着自己的同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缓缓倒下,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具尸体。
“为小六子报仇!”
“杀了这帮杂碎!”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所有鸿兴会成员的怒火。他们不再只是为了守卫产业,更是为了守护同伴,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尊严!每一个车夫,每一个弟兄,都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生生地将数倍于己的敌人顶了回去。
疯狗强看着久攻不下的车行,看着自己的人像麦子一样被一波波收割,仅剩的那只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不等天亮,他这五百精锐就得全交代在这儿。到时候,他在秦先生面前可就没法交代了。
“妈的!”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拿火油来!给老子拿火油来!老子就不信,烧不死他们这群王八蛋!”
很快,十几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火油被抬了上来。
高台上的赵鹏瞳孔骤然一缩。他可以不在乎伤亡,但如果车行总部被一把火烧了,那将是对鸿兴会声望的巨大打击。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准备亲自带队冲杀出去,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下方的鸿兴会弟兄们也看到了那些黑色的油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们不怕死,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绝望。
疯狗强狞笑着,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支火把,高高举起:“陈枭的小崽子们,爷爷送你们上西天!给我烧!”
他正要将火把扔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从未在上海滩响起过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不同于租界巡捕房的警哨,也不同于消防车的汽笛,它更加高亢,更具穿透力,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且,不是一声,也不是从一个方向。
东边、西边、南边、北边……仿佛在一瞬间,整个上海滩的西面八方,都有数十个这样的声音同时响起,汇成了一股巨大的音浪,席卷了整座不夜城!
这是什么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要扔出火把的疯狗强。他高举着火把,一脸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打斗声、喊杀声、惨叫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战场上数千人,无论敌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地侧耳倾听。
赵鹏也愣住了。他抬起头,看向鸿兴会总部的方向,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撼与……狂热。
他知道这个声音。
这是陈枭提前让赵平采购的数十台福特轿车,每一台都加装了从美国轮船上拆下来的大功率警报器。此刻,这些轿车正停在上海滩的各个交通要道、繁华街区,在同一时间,拉响了警报。
这是陈枭发给所有人的信号。
一个告诉秦先生,游戏结束的信号。
一个告诉全上海,审判开始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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