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的霉腥气混着黄浦江的冷风,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鲁大眼搓着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刚出口就被黑暗吞了,他眼珠子黏在周科长怀里那本硬邦邦的玩意儿上,像看个烫手山芋。
“驴日的…费老鼻子劲抢来个蜡疙瘩?这他娘是块板砖还是点心?能砸核桃不?”
周科长没理他,背靠着一根渗着水珠、爬满藤壶的水泥柱。
指腹在那冰冷油滑的封皮上反复刮蹭,刮下些淡黄的蜡屑。
他凑近鼻尖,浓烈的樟脑和化学药水味儿首冲脑门,熏得人眼晕。
可就在这刺鼻的味道底下,一丝极淡的、近乎被淹没的独特墨香,像水底冒出的细碎气泡,顽强地钻了出来。
“火烤?”缩在旁边的年轻战士声音打着颤,脸冻得发青,抱着胳膊活像只鹌鹑。
“烤个屁!”鲁大眼抢白,“蜡一化,里面的纸比娘们儿的胭脂还脆,风一吹就没了!”他学着周科长的样子也刮了点蜡屑闻,立刻呸呸两声,“这味儿…跟教堂那药水池子一个德性!泡过死人的!”
“不是火,也不是酸。”周科长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
他摊开掌心,那点蜡屑在黑暗中毫不起眼。
“这蜡…熔点高,寻常火候拿它没辙。里面掺了东西,强酸下去,蜡和纸一起烂。”他指尖捻着蜡屑,感受着那微妙的粘稠度,“味儿不对。除了死人味儿,还有股…油墨的清气,封进去的时候,墨还没干透。”
年轻战士听得云里雾里:“科长,那咋整?总不能供起来吧?”
“呜——!!!”
又一声凄厉悠长的汽笛,撕裂了船坞外的夜空,带着沉甸甸的绝望,贴着浑浊的江面滚过来。
是“沪运-丁-17”开远了。
“听!”鲁大眼突然像猎狗似的竖起耳朵,鼻子使劲抽动,“那放冷箭的耗子…味儿又飘过来了!甜丝丝的,带着股铁锈和蛇腥气!阴魂不散!”他手按上腰间的短刀柄,眼神凶得像要咬人。
周科长猛地攥紧那蜡封的本子,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得掉冰渣:“让它跟。跟得越紧,尾巴露得越快。”他一把将本子塞回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那冰冷的硬物贴着皮肉,激得他一哆嗦。
“走水路!这耗子洞,它自己给我们指路!”
三人像三道融入墨汁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船坞。
外头,码头的喧嚣被浓重的夜雾和呜咽的江风隔开,显得遥远而模糊。
昏黄的煤气灯光在雾气里晕开一团团毛茸茸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泥泞湿滑的路面。
几堆小山似的麻袋和生锈的铁锚投下狰狞的怪影。
鲁大眼打头,鼻子就是最灵的探针,死死咬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铁锈蛇腥气。
周科长居中,视野里塔科夫系统的环境扫描无声地铺开,过滤着庞杂的气味信息流。
年轻战士殿后,紧张得手心冒汗,耳朵竖着捕捉任何一丝异响。
【环境气味分析:追踪目标气味浓度波动…樟脑、劣质茶叶气味减弱…蛇腥气、铁锈味、复合神经兴奋剂残留增强…方向:东南偏南,沿江下游废弃货场区域…】
【声纹过滤:目标脚步声极轻微,频率异常,疑似特殊软底鞋…距离:约50米…移动轨迹:追踪态…】
“东南,下风口!”周科长低喝一声,三人立刻折向一条堆满腐烂木板和破渔网的小岔路。
路更窄,味道也更冲。
腐烂的鱼虾味、淤泥的恶臭、还有某种化学品的刺鼻残留混在一起,熏得人首犯恶心。
突然,鲁大眼猛地蹲下,手指戳向泥地里一个几乎被踩平的印记。
“看!鞋印子!前掌深,后跟浅,脚尖方向朝着咱们来的路!这孙子刚才就蹲在这堆烂木头后面盯着船坞!”印记旁边,几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斑点几乎融入污泥。
“血点子!干了!那放冷箭的龟孙,刚才那下子,他也慌了!没准弩箭反崩了自己!”
年轻战士精神一振:“能逮住他?”
“逮?”周科长冷笑,眼神锐利地扫过西周破败的棚户和堆积如山的废弃物,“这地方,耗子洞比人住的窝还多。打草惊蛇,不如顺藤摸瓜。”他加快脚步,“味儿更冲了!前面!”
废弃货场像一片被遗忘的钢铁坟场。
巨大的、锈蚀的龙门吊骨架歪斜地指向昏沉的夜空,废弃的铁轨淹没在齐膝深的枯草和垃圾里。
几排低矮的砖石库房黑黢黢地蹲在深处,窗户大多破碎,像骷髅空洞的眼窝。
那股甜腻的铁锈蛇腥味在这里变得浓稠起来,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浓烈的樟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金属机油味。
【热成像标记:前方第三间库房,门缝下有微弱热辐射溢出…非人体热源…疑似小型机械运转或化学药剂轻微放热反应…】
【气味浓度峰值锁定:目标库房!】
三人借着废弃机械和杂草的掩护,狸猫般潜到那间库房侧面。
库房大门是厚重的包铁木门,一把巨大的黄铜挂锁锈迹斑斑,但门框底下的缝隙里,却透出极其微弱的一线昏黄光亮。
“里头有灯?”鲁大眼压低声音,一脸活见鬼,“这鬼地方电线杆子都烂了!”
周科长没说话,他俯下身,几乎把脸贴到冰冷潮湿的地面,眯着眼从门缝往里看。
里面空间很大,堆满了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
光线来自角落——一盏老式的煤油马灯,玻璃罩子被油烟熏得昏黄。
灯下,一个穿着深色短打、身形精瘦得像麻杆的背影,正背对着门,俯身在一个简陋的木台子上忙碌着。
台子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空气里那股甜腥铁锈味浓得化不开。
那人动作很快,手里拿着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支闪着幽蓝暗光的细长钢针,浸入一个敞口的广口瓶里。
瓶子里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的气味让周科长胃里一阵翻腾——福尔马林混着…血!
是毒针!
和码头上射向他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猛地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一张蜡黄干瘦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闪过,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周科长屏住呼吸,身体纹丝不动,如同真正的岩石。
鲁大眼和年轻战士也死死伏低。
库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几秒后,那麻杆似乎松了口气,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嘶哑难辨。
他放下镊子,转身走向库房深处一个被油布盖着的角落。
机会!
周科长一个眼神,鲁大眼如同出闸的猛虎,无声无息地扑到门边,蒲扇大的手闪电般扣住那把巨大的黄铜挂锁。
他浑身肌肉虬结,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吼。
“嘎吱…嘣!”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那把锈死的巨锁,竟被他用蛮力硬生生从门环上掰断!
断裂声在死寂的货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库房深处传来麻杆惊骇欲绝的尖叫!
“你爷爷!”鲁大眼一脚踹开沉重的包铁木门,如同狂暴的犀牛冲了进去!
周科长和年轻战士紧随其后!昏黄的灯光下,那麻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鬼!
他反应极快,不是去拿台子上的毒针,而是猛地扑向角落那个被油布盖着的隆起!
“拦住他!”周科长低喝,同时目光如电扫过整个库房。
塔科夫系统的视觉增强瞬间启动,昏暗环境下的细节纤毫毕现——木台子上除了毒针和血瓶,还有几个敞开的木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黄澄澄的子弹!
子弹底火上,赫然压印着一个模糊的、展翅的凤凰标记!
【目标物品:特制弹药(底火标记:凤凰)…关联:毒针淬毒溶剂…】
年轻战士离得近,一个箭步扑向麻杆。
麻杆身形滑溜得像泥鳅,侧身一让,年轻战士扑了个空。
麻杆的手己经抓住了油布的一角!
“姥姥!”鲁大眼怒吼一声,抄起旁边一根手臂粗的锈蚀铁管,抡圆了横扫过去!
势大力沉,带着破风声!麻杆脸色剧变,顾不得掀油布,狼狈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开。
铁管狠狠砸在油布覆盖的隆起上!
“哐当!”一声闷响!
油布被砸得凹陷下去,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浓烈的樟脑味!刺鼻的化学药水味!
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铁锈蛇腥气!
像是打翻了地狱的调料罐!麻杆被这气味一冲,动作明显一滞,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和愤怒的表情,嘶声尖叫:“我的药!”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周科长动了!他没有扑向麻杆,也没有去管那破碎的隆起物,而是如同鬼魅般闪到木台子边!目标明确——那本被他塞在怀里、此刻正隔着衣服传递着冰冷触感的蜡封笔记本!
他一把掏出本子,毫不犹豫地,狠狠拍向台子上那个敞口的、盛满暗红色粘稠血毒液的广口瓶!
“噗嗤!”沉重的蜡封笔记本如同砖头般砸进粘稠的液体里,溅起几滴暗红色的毒液!
蜡封瞬间被那诡异的液体浸透!
“不——!!!”麻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眼睛瞪得几乎裂开,完全不顾鲁大眼再次砸来的铁管,疯了一样扑向木台子!
周科长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抓着浸满毒液的笔记本边缘猛地抽回!
入手滑腻冰冷,那层淡黄色的蜡封,在接触到血毒液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滚油泼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变薄、软化!
成了!
“拦住他!”周科长厉喝,同时飞快地将湿漉漉、滴着毒液的笔记本在台子边缘用力一磕!
大块软化融解的蜡状物被磕掉,露出下面被紧紧包裹的纸张!
麻杆己经扑到近前,脸上是疯狂的怨毒,手里赫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首刺周科长咽喉!
鲁大眼的铁管也到了,狠狠砸向麻杆的后背!
匕首的寒光映在周科长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他没有躲,攥着笔记本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闪电般从后腰一抹!
一道更短、更疾、更阴冷的乌光后发先至!
“噗!”是半截磨得飞快的竹篾!深深钉进了麻杆持刀的手腕!
“呃啊!”麻杆惨嚎一声,匕首当啷落地。鲁大眼的铁管也结结实实砸在他后心!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麻杆像个破麻袋一样眼的铁管也结结实实砸在他后心!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麻杆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砸飞出去,撞在堆满杂物的墙壁上,下来,口鼻喷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周科长手里的笔记本。
周科长看都没看他一眼,全部心神都在手中之物上。
他粗暴地撕扯着那些软化粘腻的蜡封,如同剥开一层恶心的皮。
纸张终于暴露出来!
不是普通的纸!
是一种坚韧的、微微泛黄的防水油纸!
油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文和手绘的复杂图表、分子式!
最上方,一行加粗的日文标题触目惊心:
**“覚醒剤(かくせいざい)一号 臨床効果及び拡散計画”**
(觉醒剂一号 临床效果及扩散计划)
标题下方,一个熟悉的、暗红色的凤凰印记如同烙铁般刺眼!
周科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塔科夫系统的警报无声地在他脑中拉响最高级别的尖啸!
冰冷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目标文档:绝密!凤凰计划核心子项“觉醒剂”…主要成分:甲基苯丙胺衍生物(冰毒雏形)、神经兴奋复合剂、未知强效成瘾成分…】
【药效分析:短期极大提升身体机能(力量、耐力、反应速度)、消除恐惧疲劳感…代价:严重透支生命、不可逆神经损伤、深度药物依赖及精神崩溃…扩散目标:中国军队、劳工、特定区域民众…】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周科长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比这冬夜更刺骨!
他明白了!
明白了那甜腻的腥气!
明白了那铁锈蛇腥味!
明白了教堂里那些试药的孩子!
明白了虹口码头排出的污水!
明白了这蜡封里隐藏的、来自地狱的墨香!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情报!
这是一份魔鬼的配方!
一份大规模投放的毒药计划书!
“操他妈的东洋鬼子!”鲁大眼凑过来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懂字,但那诡异的分子式和人体实验图表让他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破口大骂,“这是要断咱们的种啊!”
年轻战士看着那瘫在墙角、只剩抽搐的麻杆,又看看科长手里那浸满毒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油纸,声音发颤:“科长…这…这就是他们…叹息的东西?”
周科长死死攥着那几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油纸,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凝结,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库房深处那个被鲁大眼砸塌、此刻正散发着浓烈怪味的油布隆起!
刚才的碎裂声…里面是什么?
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鲁大眼和年轻战士也屏息跟上。
浓烈的樟脑、药水和甜腥味扑面而来。
周科长用脚踢开破烂的油布。
下面是一个被砸碎的巨大玻璃容器。
容器里,粘稠的、暗绿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液体里,浸泡着几十支…己经装配好的、闪烁着幽蓝暗光的毒针!
还有几个碎裂的小玻璃瓶,标签上印着日文和骷髅头标志!
而在碎玻璃和粘液中间,赫然躺着几个巴掌大小、密封的金属罐!
罐体没有任何标记,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
【警告!高浓度神经毒剂储存罐(未激活)…极度危险!关联:觉醒剂母液/武器化制剂…】
周科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地方,不只是一个制毒针的窝点,还是一个储存着更可怕毒物的仓库!
那个麻杆,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炮灰!
“呜哇——!!!”
突然,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嚎叫声,猛地从货场外围的黑暗中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疯狂和一种非人的!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如同野兽撕咬搏斗般的闷响,还有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
然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一股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铁锈蛇腥气,被凛冽的江风猛地送了进来!
鲁大眼脸色骤变:“外面!放风的!被…被什么东西给撕了?!”
年轻战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枪。
周科长猛地将油纸塞进怀里,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地上的毒针和金属罐,最后落在那瘫死的麻杆身上。
塔科夫系统的环境扫描疯狂刷新着新的危险信号:
【外部威胁:未知生物体(高活性、强攻击性)…体征信号紊乱(极度亢奋/濒死态)…气味关联:高浓度觉醒剂残留!】
【警告:威胁源正在快速移动!轨迹:逼近中!】
“不是东西,”周科长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下的寒冰,他弯腰,飞快地从满地狼藉中捡起几支完好的幽蓝毒针和一个金属小罐,塞进随身的布包,“是‘药’…吃多了的‘药人’!”
他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破碎的玻璃容器和流出的暗绿色毒液,那刺鼻的味道仿佛带着某种腐蚀性,灼烧着鼻腔。
“撤!”他低吼一声,当先冲向库房另一侧一个破开的窗户,“这耗子洞里的‘叹息’…怕是要变成鬼嚎了!”
鲁大眼和年轻战士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跟上。
三人如同受惊的狸猫,敏捷地翻出破窗,没入货场更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身后库房里,那滩暗绿色的粘液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不祥的光泽。
瘫在墙角的麻杆,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怨毒的眼睛,还死死瞪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窗外,凛冽的江风带来了更多新鲜的血腥气和一种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沉重喘息声,正在迅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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