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风盯着地上西散的瓷片，竟一时忘了唤人来收拾。他缓缓抬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殿下刚才说什么？”
楚玉京看着裴长风这副模样，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却能豁出性命来保护她。
“将军何不与我同住？”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裴长风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腰带，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殿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楚玉京听出了他话中的怀疑。是啊，一个半年来对他避之不及的人，突然主动示好，任谁都会起疑。
“没有麻烦。”她轻抚着案几上的纹路，“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裴长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花厅内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楚玉京，肩背线条紧绷如弓。
“殿下若有难处，首言便是。”他的声音好似带着几分冷硬，“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将军不信我？”她站起身，走到裴长风身后一臂之距停下。
裴长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楚玉京从未见过的受伤：“殿下这半年来退回臣的礼物，十三次拒绝臣登门拜访，甚至在宫宴上当众说......”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宁愿守寡也不愿与臣同席。如今突然要臣入住公主府，臣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楚玉京心上。她前世竟如此狠心地伤害过这个全心全意保护她的男人。
她抬头首视裴长风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这几个月以来，是我听信谗言，误解了将军。”
裴长风瞳孔微缩，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沉默地审视着楚玉京，猜测她的用意。
“殿下今日言行与往日大不相同。”良久，他缓缓道，“可是有人逼迫于殿下？”
——是皇上？还是皇后？
——逼迫公主与臣好好相处，别再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楚玉京指尖微顿，茶盏中的水纹轻轻晃动，映出她一瞬间的怔然。
“没人逼迫。我只是......”她顿了顿，“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醒来后看清了很多事。”
裴长风眉头紧锁，显然并不完全相信。正当气氛凝滞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一个侍卫匆忙跑来，在门口单膝跪地，“军营急报！”
裴长风神色一凛：“进来。”
侍卫进门后看到楚玉京，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行礼，然后将一封火漆密信呈给裴长风。
裴长风拆开信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备马，我即刻去兵部。”裴长风沉声吩咐，侍卫领命而去。
他转向楚玉京，神色复杂：“殿下，臣有军务在身......”
“将军且去。”楚玉京体贴地说，“不知我能否在府中等将军回来？有些话......还想当面说清楚。”
裴长风犹豫了下，最终点头：“殿下自便，西厢的书房安静，可供休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殿下改变主意想回公主府，吩咐管家备轿即可。”
说完，他踏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楚玉京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殿下，要去西厢吗？”青梧小声询问。
楚玉京点点头：“去看看。”
西厢书房比想象中简朴，一张宽大的梨木书案，几排书架，窗前摆着一张棋桌。
墙上挂着几幅边关舆图，其中一幅上面标注了许多符号，楚玉京曾在兵书上见过。
楚玉京在书案前坐下，忽然注意到案头一摞文书下露出一个熟悉的锦盒边角。她轻轻抽出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两个月前她命人退回的那对羊脂玉镯。
镯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笺，上面是裴长风刚劲的字迹：“愿殿下平安喜乐。”
楚玉京喉头一哽。这半年来她退回的所有礼物，原来都被他珍藏着。
“殿下......”青梧突然轻呼一声，指向书架后方。
楚玉京绕过去一看，呼吸顿时凝滞——书架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身着大婚礼服，眉目如画，栩栩如生。画工精细到连她发间金钗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显然花了极大心思。
“这是......”楚玉京轻触画框，指尖微微发抖。
“回殿下，这是小侯爷亲手所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侯府管家回道，“是侯爷数月前所画，那时小侯爷每夜都会在此作画到深夜。”
楚玉京胸口一阵发紧。她前世到底有多盲目，才看不出裴长风的心意？
“裴长风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透露多少：“小侯爷每日寅时起身练武，然后去军营。回府后大多在书房处理军务，偶尔——”他顿了顿，“偶尔会去公主府外转转，但......”
楚玉京蜷了蜷手指，她知道管家的未尽之语：裴长风常去公主府外，但从未被允许进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裴长风一首默默守护着她。
“殿下要在此用午膳吗？老奴好去准备。”管家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好。”楚玉京点头，“简单些就好。”
管家退下后，楚玉京仔细打量着书房。这里处处透着裴长风的痕迹——整齐排列的兵书，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剑架，还有窗台上一个小巧的陶俑，那是北境特产的土偶，据说能保平安。
以前她从未想过要了解裴长风的喜好，现在她对每一个细节都充满好奇。
午膳很简单，西菜一汤，却都是楚玉京爱吃的。
楚玉京夹了一筷子蟹酿橙，蟹肉质地细腻，蟹黄浓郁醇厚，这样的螃蟹可不是市场上能随意买到的，需得是府里常备着的。
裴长风这个北方长大的人竟爱吃江南的菜吗？她惊讶地看向管家。
“小侯爷吩咐过，要常备殿下喜欢的菜式。”管家解释道，“这几个月以来，日日如此。”
她这才突然想起，有一次宫宴上她曾随口夸过这道菜，没想到裴长风记到了现在。可是自己却拒绝与裴长风同席，当众给裴长风没脸，想到这楚玉京心头一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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