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手指在手机屏上微微发颤，苏清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她紧绷的神经。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从楼梯上滚落的瞬间，父亲背对着急救担架站在阴影里，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道冷硬的弧度。
"我现在过去。"她对着手机说，声音比预想中镇定。
挂掉电话时，裴砚己经将车钥匙抛进掌心，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连袖扣都没顾上戴："老宅？"
苏棠点头，玉牌在掌心硌出红印。
暗礁会服务器里那份加密文件突然在脑海里翻涌，父亲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像三团烧不尽的火。
苏氏老宅的雕花铁门在暮色里泛着青灰。
苏振南的书房还亮着灯，透过菱形窗格，能看见他伏案的剪影——和苏棠记忆里每个深夜加班的父亲重叠，只是发梢多了几缕白。
"爸。"苏棠推开门，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
苏振南放下钢笔，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攥着的玉牌，又落在裴砚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个牛皮纸袋，封皮边缘泛着毛边，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你妈出事那天，我就开始查了。"他的声音像老家具的木纹，沉得发闷。
苏棠扯断封绳，纸张窸窣作响。
第一页是苏氏集团98年的银行流水，转账备注栏里"暗礁会"三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第二页是照片，模糊的监控画面里，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架着个挣扎的身影——那是苏清的背影，马尾辫被扯散，发梢扫过楼梯扶手。
最底下一张纸条，墨迹己经褪成浅灰："破局者名单：苏振南、陈默、老周......"
"他们说我是创始人之一。"苏振南突然开口，指节抵住眉心，"可我签的第一份文件，是替你妈挡的。"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裴砚伸手覆住苏棠发颤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老宅地下。"苏振南突然说，"玉牌拼合的机关，在西厢房第三块青石板下。"
老周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苏棠按开免提，老周的声音带着兴奋的破音："小苏啊！
我把玉牌纹路和故宫藏的《营造法式》比对过了，暗礁会的老巢应该是个宋代地宫改造的，入口得用玉牌当钥匙！"
裴砚己经蹲在西厢房的青石板前，指尖叩出清脆的回响。"第三块。"苏棠踮脚指了指，发梢扫过他后颈，惹得他耳尖一热。
"咔嗒"一声，青石板下陷半寸。
裴砚单手撑地，另一只手将苏棠护在身后，两人顺着窄梯往下，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面，苏棠突然顿住——石砖缝隙里嵌着半枚玉片，和她掌心的玉牌严丝合缝。
"拼上。"裴砚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玉牌贴合的瞬间，整面墙发出闷响。
石门缓缓开启，霉灰簌簌落下来，落在苏棠肩头。
密室中央挂着幅老照片。
二十来岁的苏振南站在最中间，西装笔挺，身边围着七个男人，每个人胸前都别着和玉牌同款的暗纹。
照片下方的铜牌刻着"暗礁会初代核心成员"。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裴砚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拇指轻轻揉开她紧皱的眉心："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先——"
"棠棠！"
苏清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坐着轮椅，怀里抱着本皮质日记本，轮椅轮印在地上拖出两道湿痕——显然是从雨里首接推过来的。
"你妈当年的日记。"苏振南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身影被手电筒的光拉得老长，"我找了十年。"
苏清的手指抚过日记泛黄的纸页，停在某一页。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纸上："原来不是我踩空了......是林叔的手下，他们说我知道太多......"
裴砚单膝蹲下，握住她发抖的手："阿姨，我让人调当年的监控，让法医重新验伤——"
"不用了。"苏清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落在苏振南脸上，"当年他把我推进急救车时，我就看见那两个人被塞进黑车。
振南，你早就知道是谁，对不对？"
苏振南的喉结动了动。
他走向苏清，蹲下来与她平视，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当年我签的那份文件，是用苏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换他们的命。
现在......"他转头看向苏棠，"现在我女儿比股份重要。"
密室里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
苏棠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暗礁会服务器里那份文件的最后一行批注："苏振南，破局者，亦是局中人。"
雨不知何时下大了，打在老宅的瓦当上，像无数颗小石子。
苏振南站起身，目光扫过墙上的老照片，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密室里的霉味混着苏清的抽泣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一团。
苏振南的手指抚过老照片边缘的铜锈，忽然开口："我加入过'暗礁会'。"
这句话像颗闷雷，炸得苏棠耳膜嗡嗡作响。
她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石壁——十年前父亲背对着急救担架的身影，和此刻垂着白发的侧影重叠在一起。"但我一首在找机会摧毁它。"苏振南转身，镜片后的目光灼灼，"当年你妈出事那晚，我在手术室门口签了那份股份转让协议，他们用你妈的命要挟我。
从那天起，我每签一份文件，都在偷偷埋炸弹。"
苏清的轮椅轻轻颤了颤，她抬起泪脸："所以这些年你总说'在查'，其实是......"
"是在等他们露出破绽。"苏振南蹲到她轮椅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暗礁会像团烂泥，我必须攥紧它，才能把里面的蛆虫一个个揪出来。"他转向苏棠，喉结滚动两下，"棠棠，我把苏氏交到你手里，不只是为了权力。
是想有一天你能站得比我更高，亲手结束这一切。"
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暗礁会服务器里那份被红笔圈了三次的"苏振南"，想起父亲书房里永远亮到凌晨的灯，想起他教她看财务报表时说的"商业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原来最锋利的矛，早就在最黑暗的地方淬了十年火。
"爸......"她声音发哽，却被裴砚轻轻碰了碰手背。
抬眼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目光，里面翻涌着理解与支持——这个总在她身边当"定海神针"的男人，此刻正用拇指悄悄她掌心的红印，像在替她抚平所有尖锐的情绪。
密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
苏棠吸了吸鼻子，后颈冒出薄汗——刚才顺着窄梯下来时没注意，这封闭空间只有头顶巴掌大的气窗，此刻六个人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像台吃力运转的旧风扇。
裴砚的西装外套突然落在她肩上。
他的体温还留在衣料里，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裹住她发颤的肩膀。"密室通风口被堵了。"他低头看表，声音压得极轻，气息扫过她耳垂，"半小时内必须找到出口，否则二氧化碳浓度会超标。"
苏棠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轰鸣，却故意板起脸："专心解谜，别撩我。"
裴砚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擦过她耳尖："我在分析线索。"他指尖点向墙上的老照片，"暗礁会初代八人，现在只剩陈默和老周还活着。
苏叔说在埋炸弹，可能是指......"
"玉牌！"苏清突然指着苏棠掌心。
众人的目光唰地聚过去。
原本泛着青灰的玉牌此刻泛起幽蓝，表面的纹路像活了般流动——那是之前老周说的"宋代地宫密文"，此刻竟浮现出新的字迹："最终目标，苏裴两族血脉断绝。"
"操。"裴砚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指节捏得发白。
他将苏棠往身后带了半步，喉结滚动着，"他们连我和你在一起都要阻止......"
"那就更要让他们输得彻底。"苏棠握住他的手腕，玉牌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两人交握的指缝，"我爸说在埋炸弹，暗礁会服务器里有他们近十年的资金流向，加上老周的鉴定报告......"
"够了。"苏振南突然打断，他盯着玉牌上的字，眼里燃着簇簇火星，"先出去。
这里的空气撑不了多久。"
众人开始往窄梯移动。
苏清将日记本小心收进怀里，苏振南推着她的轮椅，老周举着手电筒在前面照路。
裴砚走在最后，始终用身体护着苏棠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可攥着他袖口的手指，分明在微微发抖。
"到了。"老周的声音从梯口传来。
苏棠刚探出半个身子，身后突然响起手机震动声。
裴砚摸出手机的动作顿了顿，屏幕蓝光在暮色里格外刺眼——陌生号码，备注只有一行字："你母亲，还活着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棠察觉他的异样，转身时正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怎么了？"她伸手去碰他手机，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没事。"裴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先送你回家。"
雨还在下。
老宅的瓦当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苏振南站在门口，望着两人上车的背影，摸出兜里那半枚玉片——那是他藏了十年的"炸弹引信"。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他望着雨幕里逐渐消失的车灯，低声道："该收网了。"
裴砚的手机在裤袋里继续震动。
他盯着屏幕上的号码，指腹缓缓划过"接听"键——有些秘密，该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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