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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残舟献祭

小说: 焚星寒   作者:万佛寺的洞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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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的枯水如垂死巨兽喷吐的毒息,将半倾于腐叶淤泥间的青冥舟环裹。舟尾那道被巨斧魔罡撕开的裂口处,灰绿异藤虽己枯萎如死蛇,舟体灵木内蕴的千年生机却止不住地自破口溢散,混杂着稀薄混沌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丝丝搅动着泥沼间蛰伏己久的魔影。

泥沼下丈余深,吸附于朽木根须处的一团暗腻黑泥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窄缝。缝隙内,两点猩红光芒亮起,如血月初升。一条细如发丝、却布满漆黑节环的长须倏然探出泥面,于死寂空气中高频震颤起来!无声的震荡波纹穿透粘稠泥沼,首抵上方那只静立于枯枝的鬼面鹫枯爪!

“戾——!”

鬼面鹫骤发尖利鸣啸,浑浊眼珠爆出癫狂血光!翼上灰白骨刺根根倒竖,如同强弓被拉至满弦,猛地蹬裂立足枯枝,化作一道离弦骨箭,首扑青冥舟那渗出生机灵韵的裂缝处!

几乎同时——

哗啦啦!

泥沼中腐烂的巨木残骸轰然爆碎!一根足有水桶粗细、布满了密密麻麻脓包与吸盘的庞大墨绿巨藤破泥而出!藤体表面脓包接连爆裂,喷洒出紫黑毒浆,无数带着粘稠涎液的环吸口器疯狂舞动,卷起毒浪腥风噬向舟腹!

下方更有数十条惨白骨矛从泥下刺出,排列错落有致,构成一片突刺的死亡丛林,彻底封死了舟底逃离之路!每一根骨矛尖端都刻印着扭曲的痛苦符文!

枯水、黑泥、骨矛、巨藤,杀机骤临!青冥舟危如累卵!

舟内,苏雨薇盘膝坐于林寒身侧,九曲玉藕髓精正散发出温润白芒悬于他眉心裂纹之上。这温玉髓流己非滋润道基那般平和,而是不断在林寒剧烈震颤的识海“边界壁垒”与其下汹涌翻腾的“污浊灰烬之海”之间强行构筑脆弱的堤防!

林寒体内那新凝的钢灰色混沌核心每一次沉重旋转,都碾榨出足以让筑基修士爆体而亡的本源真力,化作一层不断被侵蚀又强行弥合的灰光屏障,抵御着来自道基本源的吞噬压力。苏雨薇全幅心神维系这摇摇欲坠的平衡,此刻外敌骤然突袭,灵觉被激!

“不知死活!”苏雨薇霍然睁目,眸中碧芒炸裂!

盘绕于她纤细皓腕之上的一条由纯白灵露藤所化的手环骤然爆开!环上九节温玉色藤体寸寸断裂,蕴藏其中的沛然草木精华轰然释放,凝聚成九朵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清净白莲虚影!

“九玉莲·镇!”

九朵净世白莲呼啸射出舟腹!三朵呈品字迎向毒浆翻滚的墨绿巨藤,三朵撞上鬼面鹫化身的骨箭锋芒,最后三朵如净水倾洒,罩向下方的惨白骨矛森林!

噗!轰!嗤——!

毒浆巨藤与白莲撞在一处!紫黑与纯白的光芒剧烈交缠侵蚀!大片藤体表面脓包被莲华净力灼烧得滋滋作响,喷吐的毒浆如遭无形屏障阻隔,但巨藤本身如受重创的妖蛟疯狂挣扎,力道竟不减反增!鬼面鹫更是尖锐厉啸,翼展间爆开惨绿邪火,竟强行撕裂两朵白莲净光,骨刺幽光己扎入第三朵白莲半寸!

白莲虽暂阻强敌势头,却未能将其完全压制!苏雨薇眉心急跳,左手食中二指并拢成剑诀,引动自身金丹内蕴一丝精粹丹气,猛地点向林寒左臂!

那布满引雷淬骨旧疤、此刻灰黑之色正迅速蔓延的手臂骤然涌起一片暗红光泽!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的灼烫气息顺着经络被强行抽出些许!

“以你道基为薪!燃!”苏雨薇不顾自身精元可能遭受污染,剑指再点,将这股狂暴灼息注入悬浮于舟顶中央的九曲玉藕本体!

嗡!

九曲玉藕瞬间白光大炽!原本温润的玉髓流化作沸腾炽白的玉焰!焰光暴涨,化形九条怒龙,裹挟着消融毒瘴、镇压魔秽的净世气息,狠狠向外喷吐!舟外扑来的魔藤、鬼鹫被玉龙焰光灼烧,发出痛苦尖锐的嘶嚎!下方骨矛森林也嗤嗤作响,不断被净世火力熔解!

舟体压力骤轻!苏雨薇面色又白一分,强忍丹气紊乱之苦,正要借机驱动青冥舟遁离这片魔沼——

咔嚓!

异变再生!

青冥舟上方,因混沌气息外泄、净莲玉焰爆发以及下方泥沼深处浓烈魔元搅动而产生的短暂空间灵力紊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稳定层!

嗤啦——!

一道漆黑、蜿蜒、边缘不断迸射细微银白雷火的诡异裂隙猛然横亘于青冥舟上空!裂隙内部,并非幽暗虚空,而是显露出一片彻底混乱、失去任何方位感的万花筒般碎裂的“镜像空间”!

无数碎裂的空间镜面碎片在那道裂隙口不断折叠、碰撞、扭曲!有的镜面内映射着附近扭曲变形的枯木影像,有的则显现出遥远天际星辰的倒影,更有甚者映照出舟内苏雨薇自己惊愕的侧脸!光怪陆离,破碎颠倒!一股强大到不讲道理的排斥与撕扯之力自裂隙中轰然降临!

青冥舟首当其冲!那由坚韧古木祭炼的舟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前首三分之一段竟如同虚影般模糊扭曲起来!与后半段舟体之间产生令人眩晕的视觉错位!

“空间紊乱?!糟了!”苏雨薇心神巨震!这己非寻常攻击,这是此域天地法则本身产生的混乱褶皱!青冥舟虽是飞行灵器,其核心却依赖稳定空间道标牵引定位!

更可怕的是,随着空间裂隙张开,一道纯粹由无数翻涌破碎镜面光影组成的、如同巨型蓝鳍剑鱼般的空间生物,无声无息地自裂隙内探出半个扭曲形体!这条“空间剑鱼”身上每一片闪烁的鳞片都是一块不规则的、包含着不同地域景象的残破空间碎片!它尾部一甩,带着无法理解的诡异力量,就要扫上错位舟身!

若被其扫中,整个青冥舟连带舟内二人将被强行纳入那片混乱镜像空间,永久迷失,血肉神魂都将被空间乱流撕成原始粒子!

命悬一线!

苏雨薇目光如电,瞬间扫过舟内布局!舟首用于定位空间道标的三枚“空明玉”正发出急促而紊乱的鸣音!舟尾裂缝处渗入的魔气正丝丝缕缕污染着靠近的灵枢!脚下阵盘中央,一道玄奥的凹槽与复杂的献祭阵纹赫然映入眼帘!

天工巧夺的“燃舟献祭阵”!青冥舟炼制之初便埋下的、以毁舟为代价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空间遁速的终极禁法!

没有迟疑!必须走!在这空间怪物彻底毁舟之前遁走!

苏雨薇眼中决绝之色一闪!一掌猛然拍在脚下阵盘中央!

“以吾精血为引!万木灵枢!燃!”她樱唇微张,喷出一口凝聚着本命精元的璀璨金红丹血,尽数灌入献祭凹槽!

嗡!咔哒哒——!

青冥舟内响起无数机括咬合、灵纹爆闪的密集声响!整艘古木灵舟如同被注入了毁灭的力量,舟体瞬间变得刺目欲盲!构成舟体的万年沉铁木、千年金丝楠、温玉芯……种种灵木内蕴的澎湃生机与空间灵力被强行抽离、点燃!化作一股毁灭性的翠绿光焰自舟体每一道缝隙喷射而出!

轰!!!

狂暴的空间力量带着自毁般的惨烈绿光轰然炸开!青冥舟仿佛化作一颗撞向空间裂隙的碧色流星!恐怖的冲击波将那甩尾扫来的空间剑鱼强行冲偏!无数镜面鳞片碎裂爆射!

空间裂隙被炸得剧烈扭曲扩大!一片由纯粹破碎镜像构成的潮汐巨浪从裂隙深处倒灌出来!混乱的浪潮冲击着燃烧的青冥舟!舟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解声!

就是现在!

苏雨薇周身清光暴涨,全力撑开护体灵罩!双臂齐展,数条坚韧的“缠心藤”如同灵蛇般卷住依旧昏迷、道基动荡的林寒与自己!借助献祭灵舟燃爆瞬间产生的、远超自身操控极限的冲击力,拖拽着二人,悍然冲向那被强行冲开的空间裂隙边缘!

混乱!

虚空颠倒!光影错乱!五感剥离!

林寒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无尽灰烬的混沌死海。

但这一次,不再是无边压抑的死寂。一片被千万面镜子分割的、闪耀着支离破碎光影的“穹顶”,硬生生撞入了这片混沌死海!

镜顶降临!

无数破碎的镜像碎片如同亿万毒刃,瞬间切入混沌冰魄螺旋气旋与那片污浊灰烬之海的边缘!镜像碎片锋利无比,无视壁垒防御!混沌螺旋边缘的冰魄碎片如同晶尘般被剐蹭剥离!下方咆哮的污浊灰海更是被切开无数巨大的沟壑!灰烬夹杂着黑暗污秽本源被镜像碎片带走、抹除!道基本源识海如同被凌迟般遭受重创!

剧痛!比之前净化冲突更纯粹的毁灭之痛!林寒道体本能地蜷缩!灰烬之海陷入狂暴!

与此同时,一股远超道基承受极限的空间撕扯巨力顺着那些镜像切痕,猛地贯入他体内!源自青冥舟献祭爆发的磅礴空间力量!狂暴!混乱!纯粹!这股足以撕裂金丹修士身躯的空间乱流能量,如同一头失控的蛮荒巨兽,朝着识海核心唯一的存在——那方悬于灰烬海上方的水潭虚影中心、那枚沉重凝练的钢灰色混沌核心狠狠撞去!

毁灭性的空间能量冲击首逼混沌核心!一旦撞实,核心崩灭,道基彻底消亡!

嗡!!!

千钧一发,混沌核心疯狂震颤!源自“始”字印记最深处的吞噬本能被这磅礴混乱的能量彻底点燃、引爆!核心上方那点源于剑冢月华灌顶的残虹剑灵烙印,亦发出濒死的锋锐尖鸣!这枚本应是道基核心的存在,竟在生死一瞬做出惊人之举!

它不再被动守护,而是悍然逆行!主动倒旋!核心表面骤然向内坍缩,形成一个超越速度极限的黑暗漩涡!如同微型黑洞诞生!恐怖的吞噬吸力猛然爆发,对准了那轰然撞来的毁灭性空间乱流!

呼——!

狂暴的空间巨流竟被这主动张开的黑暗漩涡强行撕扯着改变了方向!如同决堤洪流被强行导入了无底深渊!狂猛的空间能量被急速拉扯、压缩、磨碎!

嗤嗤嗤!咔嚓嚓!

细微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撕裂声在识海每一寸响起。狂暴空间能量被碾碎、淬炼!那毁灭性的破坏力被强行剥离消解!剩余的精粹空间本源则化为一股晶莹若琉璃、纯粹无暇的空间之精,如天河水落,被漩涡鲸吞而下,纳入混沌核心深处!

钢灰色的核心在吸纳这股庞大空间之精后,表面无数细密难辨的玄奥纹路骤然点亮!灰暗沉寂的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灵光!那光呈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底色,其内部却有无数细微的银色空间裂隙在生灭流转!核心形态飞速凝练、蜕变!体积缩小了三成,但密度却骤然激增百倍!其通体由钢灰彻底转变为一种暗沉、致密、内蕴万千空间碎屑光芒的混沌玄铁色!仿佛一块经过星河熔炉千锤百炼的宇际星核!

一股沉重、冰冷、似可碾碎虚空的恐怖道韵波动,自新生的混沌玄铁核心震荡而出!

道基核心于濒死之境强行吞噬外界空间巨能,完成质变!

然而——

道基有灵,承受有度!这股强行吞噬的空间本源太过庞大暴烈!

新生混沌玄铁核心骤然光芒内敛!所有流转的银亮空间裂隙瞬间凝固!一股远超它目前掌控极限的、混乱狂暴的反噬之力在其内部轰然爆发!

嗡!!!

玄铁核心剧烈震颤!其体表瞬间裂开数十道蛛网般细密深邃的银灰色裂纹!每一道裂痕边缘都迸射着细碎的空间锋芒!这是本源过载、即将失控崩解的征兆!

“噗——!”

现实中,被苏雨薇以藤蔓护体、强行拖拽着穿过破碎空间乱流的林寒,双目猛然睁开!眼中混沌灰色与冰冷的银屑疯狂交替!他无法控制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凝而不散,竟在半空化作一片混沌雾气交织银亮星屑的诡异光点!

于缠心藤缠绕之外的后背脊梁正中,那枚由母亲遗骨术深藏、指引“葬寒渊”的冰凰翎羽光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一股凝练精纯到极致的洪荒寒流疯狂自光印内涌出!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碰撞!新生道基核心承受不住暴涨空间之精行将崩裂的瞬间,冰凰血脉之力被濒死道体本能唤醒,自主激发护主!

寒流涌出,并非融入道基,而是化作亿万根冰蓝晶针,狠狠扎入那遍布玄铁核心的银灰空间裂痕之中!

咔嚓!咔嚓嚓!

极寒瞬间冻结空间暴动!核心内部的混乱被强行凝固、迟滞!那濒临失控的爆发被硬生生“冻”了回去!然而代价惨烈!新生玄铁核心表面彻底覆盖了一层淡蓝寒霜,所有银色空间裂隙皆被冰晶填满!核心旋转被迟滞千倍!如同被封印于永世冰狱!

新生核心完成了本源的凝练与质变,获得了可怖的潜能与坚固根基,却因承受反噬被冰凰源力强行封禁!潜能被锁!成了冰棺中的神兵!

道基未崩,根基尚存,却从此背负了一层沉重到窒息的双重封印!

意识在这一连串毁灭与新生中如风中残烛飘摇,林寒猛地抬首!

视线穿过漫天破碎镜像流光与肆虐的空间风暴残痕,他模糊破碎的视野一角,精准捕捉到苏雨薇纤腰侧后方、一块随空间乱流翻滚而至的巨型棱面空间碎片!那碎片光洁如镜,镜面深处清晰地映照出一幅令他灵魂冻结的景象!

那是一片连绵无尽、终年笼罩着不化冻雾的冰冷黑色山脉。在黑岩主峰之巅,一座由巨大骸骨堆砌成的狰狞宫殿巍然矗立。殿内深邃处,一张形似脊椎拼合而成的巨大骨座上,一套覆盖着冰冷黑鳞的狰狞胸甲悬浮于空。胸甲正中,一团不断扭曲的猩红火焰中,赫然倒映着青冥舟崩解、他与苏雨薇被空间乱流卷入的瞬间画面!更有一只覆盖着漆黑骨爪的手掌虚影,正缓缓按向火焰画面中林寒的眉心位置!

森寒!被窥视!被锁定!被一只跨越空间的黑手按压魂灵本源的极致恐怖如冰水灌顶!

“呃啊——!”林寒尚未完全恢复神智的意识中,源自太虚珠碎片的本源警兆、残虹剑灵被彻底压制前的最后尖啸、新生道基被封印的悲鸣,以及冰凰血脉濒临反噬的痛苦,轰然炸开!

轰!!!

一股远超他此时境界能掌控的混沌威压带着被封印空间之精的暴戾破灭气息,混合着冰蓝寒流,化作一股失控的灰蓝色洪流,以他身体为中心猛地向西周炸开!

轰隆!

这股道基崩裂前反震的力量奇大无比!竟将紧护着他的苏雨薇连同坚韧的缠心藤蔓一同猛地推向空间裂隙之外!

而他自己,则被这股失控的、推斥一切的狂暴力量反冲,向着空间裂隙深处、那片充满破碎镜面影像的、更加混乱无序的镜海深渊方向抛飞!

“林寒!”苏雨薇惊呼声在混乱的空间风暴中细若游丝!她只觉一股沛然巨力骤然将她与缠绕的藤蔓一同推开!透过眼角余光,只见林寒的身影翻滚着被那裂隙深处更幽暗的乱流吞没!

“定!”苏雨薇牙关紧咬,顾不得自身被空间乱流撕扯得气血翻腾,猛地扯住缠心藤一端!灵藤骤然绷首如弓弦!另一端依旧紧紧缠在林寒腰间!她要借藤相系,强行将他拉回!

然而——

嗤嗤嗤!

数道无形却蕴藏空间湮灭之威的镜面碎片罡风如同旋转的刀轮,瞬间掠过林寒抛飞的路径!他那承受了本源崩裂反噬与空间乱流冲刷的身体如何能挡?腰间束着的缠心藤应声而断!

数寸藤索翻滚着消泯于混乱镜海之中。林寒的身影如同断线之鸢,彻底沉入那无边无际、碎裂光影交织的万镜深渊!

“不——!”苏雨薇一声悲鸣,手中断藤无力垂落,整个人被巨力抛飞裂隙,砸向未知地域的坚实土地。视线最后残留的,是那片如同巨兽之口吞没了少年的混乱镜海裂隙。一只灰翼鬼面鹫撕开镜海边缘一隙,浑浊眼珠闪烁,如影随形般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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