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长公主话音刚落。
苏絮泪如雨下。
待她推着西皇子出去，眼皮红肿，神色木然。
当然，西皇子也没好哪儿去，脑门青紫，脸色凝冰。
紧随其后的永庆长公主则趾高气昂，白眼一个接一个的翻。
显然大多数人不知道刚才后殿发生何事。
事关胡太后尊严脸面，知道的人也不敢乱说。
三人如此作态。
建元帝多机智。
立刻训斥两人，说今后对永庆皇姑要更加谨慎尊重，不得嬉闹间言语放肆。
再将两人撵出殿去，这事儿就糊弄着过去了。
“苏絮。”
回到清风阁，见苏絮游魂般往后院飘。
西皇子到底没忍住，出声唤住她。
“你怎么了？”
苏絮累得很，背对他摆摆手道：“我不想跟你吵。”
西皇子抿唇，试探道：“我要说，我会保下苏安，你，会信吗？”
苏絮抬头望天，还是止不住再次泪如雨下。
“保小叔？呵，其实一首是你在背后撺掇大哥，定要公正严明，绝不能徇私枉法吧。”
“刚才姑姑本想说，大哥连他自己母族伴读都抓了，却被你打断，不就是怕我察觉端倪吗？”
“当初不也正是你建议，人多口杂，这件事先不告诉姑母吗？你让我不提不问，又瞒着姑母三哥小叔之事…”
“或许他连小叔卷宗都没见过？或是见着了，也被你哄着不能徇私？”
“至于祖父那里你是怎么摁住的？连他都能一言不发，这点我始终没琢磨出来。”
“其实我刚才真应该告诉姑姑，你韩临风说的话，全都是放屁，一个字都不能信。”
“什么尽力想办法？李隐之事要不是姑丈检举，就必定是你，呵，殿下的手段，当真是神鬼莫测…”
“我就是当初信了殿下，如今才会与殿下…无话可说。”
“哦对，刚才殿下替我磕了二十个响头，我这人向来不吃亏，这头就不还了，想来我不还，老天爷也不会拿雷劈我。”
“若殿下不愿继续护我，我生死由命，绝不怨恨，只有感激，感激殿下当初愿意…娶我…”
“若殿下还愿继续护我，待我做好死遁准备，会将所有嫁妆无偿留下，还殿下这份恩情。”
“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苏絮想了想，觉着话己说尽，便抬脚进了后院。
殊不知身后默默无言的男子，忽然抬起了手。
苏絮沐浴后将人打发出去，静静倚在榻上，看着窗外的老梅枯枝出神。
即使西皇子进来沐浴，她也没理。
建立信任很难，但崩塌，只需一瞬间。
什么狗屁安全感，全都靠演。
往日总让她心猿意马的“哗啦”水响，此刻听来不过就是水声。
苏絮起身上床，放下锦帐，贴着里侧床栏搂住被子。
似有人为她点了安神香。
香气依旧清幽，沁人心脾。
却再没有往日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丝丝甜意，更无法再让人安然入睡。
朦胧混沌间，苏絮忽然发觉，时间只过了一个月，刚刚好一个月。
为何她会觉着，像经历了许多世事沧桑？
果然，如今车马慢，连时间都跟着变慢。
每日可以做那么多的事。
许多她前世没有机会做的事。
比如陪一个人打坐念经兼打瞌睡。
时光悠悠，天日漫长，真好啊。
“甘草。”苏絮轻声唤道。
房门无声开合，不过一息之间。
“属下在。”
苏絮好奇道：“你整日守着我，不睡觉吗？”
甘草道：“您睡沉了属下就会睡，不过属下随时能醒。”
“够睡吗？”
“其实主子没吩咐的时候，属下也会睡觉。”
“无妨，对了，你有没有法子悄悄出宫？”
“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这不怪你，你进宫才几日，没事了，去吧。”
“主子，其实，白芷青蒿他们有法子。”
“会惊动殿下吗？”
“白芷会，青蒿不会。”
“好，你帮我问问吧，我想尽快出宫一趟，想回家看看我母亲。”
“喏。”
待甘草刻意打听，苏絮方知青蒿出京了。
她不禁暗叹，自己道行实在差得远。
竟连金大腿的近身护卫，多日未曾露过面都没察觉。
好在甘草当真忠心耿耿。
不知用什么法子求动白芷，不惊动西皇子也肯助苏絮出宫。
其实苏絮心中有数，西皇子应该知道。
其实只要不涉他的复仇大计，他真不是个坏人。
其实苏絮觉着，科场弊案的锅，主要是她自己的疏漏。
这是西皇子复仇第一仗，怎么可能因为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改变他的计划和目的？
他的目的本就不是主导此案。
他是要借此案让世人知道，他是实干能为之人，有心计，有手段，有魄力，还刚正不阿。
朝堂并非一潭浑水，全是奸佞。
有人恨他不容情，自然有人赞他能任事。
更何况，搞下去一拨人，必要提上来一拨人。
这拨人，就是西皇子的天然友军。
虽然苏絮没听说东宫如何阻拦西皇子听政…
算了，如今这些事与她何关？
总之关于科场弊案，苏絮能想的法子都想了，都被西皇子破了。
他是必要将此案办成铁案的。
她是真没法子了。
所以苏絮不仅悄悄出宫，连回苏家都悄悄的，不敢惊动任何人。
她没法跟苏尚书交代啊。
友军没用处，还是友军吗？
还是你们两口子早就串通好，准备卖了苏安换前程？
苏絮到梧桐院时己过子时，程氏竟还没睡，还在小佛堂打坐。
她这佛礼的苏絮真心看不懂，除打坐参禅，念佛抄经都很随性。
有时她觉着，程氏不像在礼佛，而像在修禅。
闭口禅。
瞥见挂在佛堂东墙上的画像，苏絮并未惊扰程氏。
待夜深程氏回房，苏絮就走了。
赶去李隐住处。
李隐胆子亦不小，乍然看见床前站个人，竟一点不害怕。
“苏姑娘？”
“李公子，我知你很难再信我…”
“你莫这样说。”
李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他微微凑近苏絮小小声道，“我按你说的咬死没认，且让长喜郡主帮着说项，请动永庆长公主出手，正给几位殿下施压，放心，我应该不会有事。”
苏絮轻笑一声，“我猜着就是你。”
“你刚才想同我说什么？”
李隐走到桌边想点灯。
被苏絮伸手拦下。
她正色道：“我知你很难再信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将来你能不能保住功名，不要追随西殿下，他的水太深，会连累你。”
李隐问道：“你呢？”
“我会离开他，尽快。”
“去哪？”
“离开大邯，再也不回来。”
西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苏絮掌心微汗。
她反手在衣摆上擦擦，垂眸道：“我是溜出宫的，得走了。”
“苏姑娘。”
出门刹那，男子唤住她。
“我会西蛮文。”
苏絮抬头远望，天边泛起微光，黑夜即将过去。
她道：“我看过你写的《凌云赋》，字字珠玑，苏絮祝李公子…”
“苏絮…姑娘，我叫李隐，字兼程，别字楚戎。”
“昼夜兼程，兼程并进，为你取字之人，定知你少时艰辛，又盼你前程似锦，我真的要走了。”
“是易凡辛大儒为我取的字，我是他的学生，同门满天下，不论到哪我都…”
“大儒？”苏絮霍然转身，“你京城也有同门？”
“嗯，很多。”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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