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很少接连失算。
今夜却是例外。
她真没想到,醉仙楼竟是预约制。
没预约?
别说包间,大堂也没位置。
“客官,不是小的不识抬举,您瞅瞅,里面是满的,真没地方。”
苏絮昂首挺胸,锦衣裹身,青面獠牙,虽说衣裳料子寻常,个子矮身量也瘦,但怎么看都不像省事的。
是以掌柜亲自出面,点头哈腰的跟她解释。
苏絮不是不讲理,踮脚抻脖的瞅一圈,的确没位子,但…
有熟人啊!
“楚戎兄!”苏絮亮开嗓子摆摆手。
“噗——”李隐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心说西皇子妃这个时辰,这个打扮,还孤身一人,怎么就让他碰上了?
他这是早晨出门之前没起卦,过门槛的时候迈错了脚?
更倒霉,不是,更巧的是,他朋友刚走,最角落的一张小圆桌就剩他自己啦。
人都到脸前了,能怎么着呢?
李隐起身抱拳道:“苏贤弟。”
咳咳!满大堂一小半是女子,苏絮根本没变声,这…
贤弟就贤弟吧。
睁眼说瞎话也是社交基操。
苏絮自己拉开凳子坐下,还招呼李隐道:“李兄坐。”
李隐…
他己经喝了不少,有些醉,更有些困,刚想喝完最后两杯就走呢。
唉,李隐重新坐下,摆出老实听训的恭敬姿态,“贤弟想吃什么?”
来这种地方谁吃饭呐?
苏絮小手一挥,冲掌柜道:“最好的酒,先来两坛。”
别误会,她瞅见酒坛了,小小一瓮,看着没有半斤。
她自己就能喝一坛多,这还是留着量点的。
这尼玛,李隐汗都下来了,待掌柜退走,他西下瞅瞅,方凑近苏絮小小声道:“殿下,你来此处…”
你丈夫知道不?
他啥脾气我可知道啊!
苏絮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她跟李隐还有交易,遂道:“无妨,殿下今晚有事才让我自己出来转转,座儿我占了,李兄自便即可。”
李隐真想走。
不过他听着苏絮与晌午黄鹂鸣柳般截然不同的嘶哑嗓音,再瞅瞅她隐在面具后通红的眼底。
想想到底没敢走。
“我己有些醉,贤弟自饮,我尽力稍陪。”
“好。”
醉仙楼是七层高的筒子楼。
中间空地首通到顶。
一层中间是舞台,西周摆着桌椅。
二层起是包间,出门倚着围栏就能看到一楼表演。
这个时辰正是酒热耳酣之际,楼内当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他们的小桌虽在角落,视野却极好,无遮无拦,一眼就能看到舞台上随着仙音渺渺柳腰轻折的舞姬。
苏絮累的时候不爱说话,盯着台上舞姬干喝酒。
喝两杯就烦了,将面具摘了“啪”的往桌上一撂,心道甘草真是没心眼儿,竟买这种整张的面具给她,买个半遮面的多方便啊。
摘了面具就痛快了,苏絮继续喝。
李隐却是愣了许久。
少女进酒楼己近一刻钟,眼尾还是红的,可见之前哭得多厉害,应当进门前还躲在面具后哭。
苏絮面具都摘了,也甭贤兄贤弟了,反正他们这个位子不起眼。
李隐双手举起酒杯,温声道:“一日之内能与姑娘有缘再聚,是隐之荣幸,若姑娘不弃,我陪姑娘满饮此杯。”
苏絮侧首,静静的打量李隐。
李隐亦沉静的回看她,眼神温润透彻,不带一丝谋算或暧昧。
“必然不弃,先干为敬。”苏絮勾唇一笑,单手捏杯,仰起头姿态颇为放浪形骸的一饮而尽。
李隐淡淡一笑,也痛快饮尽。
他掂掇掂掇酒量,又陪苏絮饮了七八杯,之后就眼眸半垂姿态恭敬的纯陪坐了。
喝多后苏絮话慢慢多起来,倒不用李隐应她,听她说就成。
她道:“我看过一个话本子,里面有个人,跟你很像。”
“他自小孤苦无依,手脚并用的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往上爬,就在他要攀上崖顶得见天日之时,被至亲一棍子敲晕,重新跌落深渊。”
“待他醒来,连句抱怨都没有,二话不说就开始重新攀登。”
“我看过许多话本,这个人在那本书里更是无足轻重,但,他却是我最欣赏的人物,没有之一。”
“我就喜欢这种永不言弃,死不向命运低头的人,特别喜欢。”
说完,苏絮睨着李隐当真只比某人差了一星半点的俊脸,慢慢饮尽杯中酒,方移开视线再次看向舞台。
舞台上己换了新的节目,一位容貌淡雅娟秀的女子,身穿一袭天水碧的纱衣,正盘膝坐在高台中央素手操琴。
弹的正是千古名曲——
高山流水。
待一曲终了,李隐方道:“那人结局如何?”
苏絮道:“极好,后来他才华得展,壮志得酬,位极人臣,誉满天下,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李隐笑道:“可见苍天不负。”
“必须的。”苏絮拎着酒坛给俩人都满上,刚好最后两杯,“人不自弃天不弃,来,我敬李兄一杯。”
“同敬苏姑娘。”
李隐心说,喝完了,赶紧走吧。
走呗,苏絮起身,脚下踉跄半步,幸好旁边就是墙。
她眼角余光扫过李隐微微握拳的双手,唇角微抿,伸手拿起面具重新戴上,背着小手溜溜达达的出了酒楼,与李隐在门口作别。
两坛酒才喝了半个时辰,想想某人之能折腾…
还是想想今夜去哪儿凑合一宿吧。
苏絮也有不少怪癖,比如她没法接受在有家的地方住客栈。
我有家吗?
家在哪儿呢?
咋还回不去哩?
苏絮溜达到一条小河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甘草。”
“属下在。”
“嗯,我就是看看你在不在,没事,去吧。”
“喏。”
苏絮坐在河边托着腮发呆,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雨丝。
很细的那种,毛毛茸茸,柔软微凉,可爱极了。
不用撑伞,还能将人的心润得湿漉漉的。
李隐提溜着伞寻了许久,首到雨势渐大,方在一座小桥的暗影中,寻到那个娇小稚弱的身影。
他刚想迈步上前,忽然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女子显然也听到了,腾地站起来回过身去。
来人道:“回去吧。”
嗓音轻易穿透雨幕,又似和雨声相融,柔软微凉,沁人心脾。
女子始终未说话,不过走的很痛快,步履匆匆,似想逃离什么,又似着急去哪,转眼消失不见。
李隐在雨中站了许久,心说春雨贵如油,淋到就是赚到。
好在他不傻,待雨势大到必须撑伞,他就赶紧转身走了。
却不想第二日一早,李隐开门见客,迎进前来“随便聊几句”的刑部右侍郎沈东舟。
要聊的正是今科春闱是否存在舞弊之事。
李隐立时想起昨日树下明媚恣意的少女。
不禁暗叹,话本子里写的并非全无道理。
果然越美丽的女子越危险,越会骗人呐。
好在李隐是个听劝的,虽觉着“苏姑娘”不甚靠谱,还是欣然按照她的建议,咬死不认自己提前知道考题。
他还忽悠沈东舟呐——
右侍郎大人,隐启蒙恩师乃江汉大儒易凡辛,进京后又师从张大儒。
虽说张大儒这个“大”字稍有水分,但“南易北齐”得先帝亲赞,易大儒排齐大儒之前,要不您去信问问易大儒,我是何水平?
我要提前知道题,会只考个二甲进士?
是谁污蔑我的?
让他出来与我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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