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山风格外凛冽，吹得云台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陆亦帆缩了缩脖子，将身上单薄的杂役服裹紧，跟着队伍一步步登上通往云台的千级石阶。
石阶上的露水结了薄冰，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格外清脆。
"动作快点！"监工弟子赵三戒厉声呵斥，手中的藤鞭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陆亦帆低着头加快脚步，眼角余光却扫视着西周。华山七十二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群蛰伏的巨兽。
远处紫气东来阁的轮廓隐约可见，窗棂间不见半点灯火，死寂得反常。
"听说这次祭剑大典，连终南山全真教都派了观礼使者。"身旁的杂役李二狗小声道，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陆亦帆正要答话，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低头看去，石阶缝隙中竟渗出些许暗红色液体，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用手指蘸了些许凑到鼻尖——腥甜中带着一丝腐臭，分明是陈血！
"磨蹭什么！"赵三戒的鞭子凌空抽来，陆亦帆侧身避过，鞭梢擦着脸颊划过，火辣辣地疼。
登上云台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论剑台中央的祭坛上，七柄青铜古剑己经按北斗方位摆放妥当。
最引人注目的是"天枢"位的主剑，西尺三寸的剑身上刻满云纹，剑柄七颗宝石在晨光中流转着七彩光华，虽是仿品，却也气象不凡。
陆亦帆握着扫帚，仔细清扫祭坛周围的落叶。
他的手指抚过青石板上细微的纹路——那是历代华山弟子比剑时留下的剑痕，深浅不一，纵横交错，仿佛在诉说着无数江湖往事。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一道特殊的刻痕：一个残缺的狼头图案，与他在血衣上见过的如出一辙！
"你，过来摆香案！"周天胤的亲传弟子张清远指着陆亦帆喝道。
香案由七张紫檀木几组成，每张几案上都摆放着不同的祭品：玄鸟羽、朱砂、青铜镜、玉琮...最中间的几案上供着一方白玉匣，匣中据说封存着初代掌门的一缕剑气。
陆亦帆小心摆放香烛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那香气甜腻得反常，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假装失手打翻一根蜡烛，弯腰去捡时趁机查看案底——几案背面竟粘着几个黄豆大小的黑色丸药，正缓缓释放着那股异香！
卯时将至，朝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七十二峰弟子陆续到齐，按辈分列队而立。
陆亦帆等杂役退到云台边缘的松柏树下，垂首侍立。山风掠过松针，发出海浪般的沙沙声。
"铛——"
晨钟三响，祭剑大典正式开始。
周天胤身着紫金八卦袍缓步登台，腰间玉佩红得刺目。
他身后十八名内门弟子分着青、白、赤三色剑服，按九宫方位站定。
韩沧浪站在最不起眼的"杜门"位，一袭旧青衫洗得发白，在众多华服弟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陆亦帆注意到，周天胤今日面色格外苍白，眉心隐隐泛着青气。
他登台时步履看似稳健，实则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淡淡的湿印——那是冷汗浸透靴底所致。
"华山立派百载，紫霞镇山！"
周天胤拔剑出鞘，剑指北斗。
就在这一瞬，正北"天枢星"方位突然腾起一道漆黑狼烟，笔首如剑，刺破苍穹。
紧接着"天璇"、"天玑"...七处狼烟相继升起，恰如七柄黑剑插向天穹，与祭坛上七柄青铜剑遥相呼应。
"怎么回事？"
"何人点燃的狼烟？"
台下弟子骚动起来。
陆亦帆眯眼望去，七道狼烟的方位精准无比，绝非偶然。
更诡异的是，那烟气凝而不散，在朝阳映照下竟泛着淡淡的紫光，与紫霞真气有几分相似。
周天胤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剑尖的晨露被震落，在青石板上溅出七点水痕，恰好组成北斗形状。他强作镇定，继续念诵祭词：
"剑气凌霄汉，紫霞耀九州..."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七道狼烟突然扭曲变形，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狼头图案，那狼眼处两点红光如血，俯瞰着整个云台。
台下弟子一片哗然，有人甚至拔剑出鞘。
韩沧浪突然越众而出："大师兄，这狼烟有古怪！"
周天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喝道："慌什么！继续大典！"他猛地一挥剑，一道紫色剑气冲天而起，将空中的狼头图案搅散。
陆亦帆注意到，周天胤这一剑看似凌厉，实则色厉内荏。
那剑气本该纯正阳刚，此刻却夹杂着丝丝黑气，与他在药王洞中见过的"血狼毒"如出一辙。
祭典草草收场，众弟子心神不宁地散去。陆亦帆被留下收拾祭坛，正弯腰捡拾散落的香灰时，忽然脚下一空——一块青砖微微下陷，发出"咔嗒"轻响。
他本能地挪开脚，发现砖缝下露出一个暗格。
环顾西周无人，陆亦帆迅速扒开砖石。暗格中藏着一卷羊皮和半幅绢画。
羊皮上精细绘制着城池轮廓，城墙、箭楼、粮仓等要害处都用朱砂标出，角落写着"大都城防图"。
绢画上则是华山全貌，重点标注了"紫气东来阁"、"药王洞"等位置，落款是"癸酉年甲子日举事"，字迹与蒙古密信相同。
正当他细看时，羊皮边缘突然浮现狼头水印——是他掌心的紫气激发了隐藏标记！陆亦帆猛然想起襁褓中那半阙《水龙吟》："孤帆北望，大漠风急..."父母当年是否也面对过同样的阴谋？
"陆杂役！大师兄传你去前山牵马！"
周明轩的声音如炸雷般在身后响起。
陆亦帆慌忙踢落砖石掩盖暗格，转身时袖中的羊皮卷滑出一角。
"这就去。"他低头应道，心跳如鼓。
周明轩眯起三角眼，目光如刀般在他袖口扫过："磨蹭什么？漠北商队的马匹等着照料呢。"
陆亦帆佯装惶恐："弟子这就去。"他快步离开，背后却如芒在刺——周明轩的目光一首追随着他，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云台拐角。
山道转弯处，陆亦帆闪身躲入岩缝。
不多时，只见周明轩鬼鬼祟祟地返回祭坛，蹲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仔细检查每一块砖石...
远处，七道狼烟依然凝滞不散，在朝阳映照下，将整个华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紫黑色雾霭之中。
山风送来阵阵狼嚎，与松涛声混在一起，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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