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三楼拐角处的琴房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胡桃木三角钢琴表面蒙着一层薄灰，在落地窗外透进的微光中泛着陈旧的光泽。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琴键，触感如同触摸着被时光尘封的记忆。
当她拉开琴凳下方的抽屉时，一本边角磨损的琴谱映入眼帘——《辛德勒的名单》，泛黄的纸页上布满红色批注，遒劲的字迹力透纸背："滑音要像子弹擦过耳垂"。
这个熟悉的批注风格让她呼吸一滞，仿佛看见顾承骁握着钢笔，在深夜里专注地写下这些音符注解的模样。
"夫人该练琴了。"王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恭敬与催促。
苏晚转身，看见王姨身旁站着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银丝眼镜下的目光透着学者的儒雅。
"这是大少爷给您请的钢琴老师，留德三十年的周教授。"王姨介绍道，语气中暗含着对这位名师的敬重。
周教授微微颔首，示意苏晚在琴凳上落座。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丝敲打玻璃的声音与琴房内舒缓的琴音交织。
周教授开始示范《一步之遥》的弓法，弓毛与琴弦摩擦出的旋律，却让苏晚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昨夜——在顾氏顶楼，顾承骁用枪管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眼神锐利如鹰，逼她记住每个音符的模样。
就在弓毛擦过E弦的瞬间，琴房的门"砰"地被撞开。
顾承骁裹挟着一身寒气与雨水闯了进来，深灰色西装肩头洇着大片水痕，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还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首首地射向正在授课的周教授。
"滚出去。"
顾承骁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的枪柄，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空气瞬间凝固。
周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慌乱地合上琴谱，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琴房。
琴房的门重重关上，苏晚看着顾承骁扯下湿漉漉的领带，随手扔在钢琴上，布料撞击琴键发出杂乱的声响。
"过来。"他坐在琴凳上，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空位，语气不容置疑。
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晚的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缓缓走过去坐在他腿上。
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胸腔。
顾承骁的大手覆上她握弓的手，指腹粗糙的薄茧轻轻碾过她掌心同样布满老茧的地方，这个亲密的触碰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
"当年在码头，你母亲拉的就是这首曲子。"
顾承骁的声音突然放软，像是在回忆某个珍藏的画面，"她抱着你冲进火海时，琴弓还别在腰带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那些往事就发生在昨日。
琴弓在弦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苏晚猛地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颤动的睫毛，也看到了深藏其中的复杂情绪。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顾承骁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拽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后背那道蜿蜒的刀疤上。
隔着衬衫，苏晚能感受到那道疤痕凸起的纹路，像是一条沉睡的蜈蚣。
"十二岁那年，我在消防柜里听见琴声，"他的喉结滚动着，下巴擦过她的额头，"等我爬出来，就看见你母亲倒在血泊里，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你。"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苏晚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承骁别怕，小晚在这儿..."
原来从那场噩梦般的大火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早己纠缠在一起。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划过那道刀疤，像是在抚平一段跨越二十年的伤痛："所以你才会在暴雨夜失眠？"
顾承骁突然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看向琴房墙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十二岁的他抱着襁褓站在码头，眼神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襁褓角露出半块翡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每个雨天，我都会梦见自己在火场里找你，"他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怕你被浓烟呛着，怕你被碎玻璃划伤，怕你被人带走..."
苏晚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的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这才发现，照片里襁褓上绣着的船锚纹，竟和自己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顾承骁的手指轻轻划过她锁骨下方的朱砂痣，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知道我为什么总说你是小老鼠吗？"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因为当年在消防柜里，你攥着我的手指，像只受惊的小老鼠，怎么都不松开。"
雨声渐渐停歇，琴房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顾承骁的手掌缓缓滑到她腰间，停在朱砂痣上方，仿佛要将这个印记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苏晚，"他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眉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其实DNA检测是我改的。"
苏晚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惊弓之鸟。
顾承骁却没有停顿，继续说道："29.8%是我和母亲的匹配度，"他掏出一份真正的检测报告，99.7%的亲子关系在灯光下闪烁，刺得人眼睛生疼，"你是我妹妹，亲妹妹。"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晚耳边炸响，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原来一首以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协议婚姻，而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可为何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比亲情更炽热、更复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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